夜深人静,视线模糊,只能依稀看到群山的轮廓。
国道上却警灯闪烁,交警在前后两百多米处设置三角锥和“减速慢行”的警示标志。担心疲劳驾驶的司机看不清三角锥和警示标志上的荧光,两头各停一辆开着警灯和警示灯的警车,交警穿着荧光背心在车边指挥交通。
去年6月中旬在这个路段见过交通事故的段页兴到了,由于事情过去一年多,只记得这个路段,具体位置无法确定,技术中队民警只能蹲在地上借助汽车大灯、强光手电先一点点寻找污渍,找到大概位置再喷试剂确认。
尽管无法确定具体位置,但作为目击者段页兴还不能走。
刑警大队民警老古正在询问,大队小俞趴在一辆桑塔纳警车的引擎盖上给他做笔录。
前几天泡在实验室搞DNA检验分析那是没办法,别说雨山县公安局,就是整个凯山地区公安系统也找不出第二个会进行DNA检验分析且具有鉴定资质的民警,韩博只能亲自上。
作为局长,能亲临现场已经足够了,不需要跟技术民警一样蹲在地上勘查。
老古正在询问的情况很重要,目击者不会说普通话,韩博又听不懂雨山话,一起过来的蒋正午当起翻译。
“到底几号他记不得,只记得看到时大概晚上9点多,肇事车是一辆蓝色大货,牌照记不得。车上好像有两个司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口音跟雨山差不多。那几个围着司机要说法、要求私了的小年轻,长什么样他记不清了。”
“几个人,一共几个小年轻?”
“四五个,全本地口音,一个嚷嚷着去叫人,一个掏刀子的威胁过他,所以对口音印象比较深刻。”
东南方向两百多米左右的山腰上就是职业学校,是全雨山学风最差、管理最混乱的学校!
学校管不住,许多家长外出务工管不到。
再加上受香港电影影响,他们在校内组建“青龙帮”和“斧头帮”两个帮派,敲诈勒索本校及其它学校学生,与其它学校的学生聚众斗殴,在公共场所寻衅滋事,涉嫌盗窃甚至抢劫。
在前段时间的大行动中,共抓获三十二名该校学生及毕业生。
这件事很可能是他们干的,韩博掏出手机,拨通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兼打黑组副组长电话。
“老张,我韩博,嫌犯丁佩文交代的情况你知道,今天的大搜寻你也参加了,晚上有群众提供一条新线索……请你立即组织专案组值班民警提审已落网的职中嫌犯,搞清他们是不是有所隐瞒。”
给打黑专案组下达完命令,韩博又举起对讲机:“陈大陈大,我韩博,你那边有没有进展?”
“韩局韩局,我陈百川,我们正在学校老师配合下挨个询问,暂时没进展。”
“那几个人可能已毕业,先要一份这两年的毕业生名单。”
“是!”
这边刚交代完,交警大队长打来电话,去年6月14日至19日该路段没发生过交通事故,至少没人报警。
意料之中的事,既然“私了”怎么可能报警。
韩博收起手机,再次观察周围环境,沉吟道:“政委,我觉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全县未成年人能上到中学的毕竟是少数,包括对过的建材批发市场在内,周围使用未成年人的商户及企业不少,看来还要组织警力摸排一下。”
就怕发生命案,一旦发生命案,要投入多少人力财力。
蒋正午轻叹道:“确实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我给王大海打电话,再从局机关抽调几个民警,连夜组织摸排,省得白天找不着人。”
工作太多,必须速战速决。
同志们连续作战很辛苦,但只能让他们再坚持坚持,谁让之前欠账太多。
勘查仍在继续,摸排即将开始,蒋正午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回头道:“韩局,没必要全盯在这儿,你前几天没休息好,让小陈送你回去先休息吧。”
“不用了,我在车上躺会儿。”
一夜不睡觉,十天补不到,韩博是真困了,拉开车门钻进去就睡,再次醒来已是凌晨4点多,车外不再是勘查现场而是公安局大院,蒋正午呵欠连天,招呼他去楼上睡。
“政委,怎么回来了,有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找到了,血迹不多,小袁和地区公安局技术大队的两个同志正在检验分析。”
“陈大那边有没有进展?”韩博揉揉脸,急切地问。
蒋正午扶住墙壁边走边倦意浓浓地介绍道:“应该不是职中学生干的,老陈没询问到有价值的线索,张兵也没审出什么。现在就看王大海的,等他那边的摸排结果。”
居然不是职中学生,韩博有些失落。
睡了几个小时,再也睡不着了,让搭档抓紧时间休息,一个人走进办公室回想整个案情。
从嫌犯丁佩文交代的情况分析,被抢的外地人应该死了,可是尸体呢?一点头绪没有,光着急没用,只能等楼下DNA实验室的检验分析结果。
领导一张嘴,手下跑断腿。
韩博坐在办公室里等消息,王大海正组织民警找消息。
案发现场方圆两公里的住户,挨家挨户敲门询问,要不是局里派人过来支援,要不是镇里给面子通知各村党员干部协助,凭城东派出所几个民警和十几个治安员,估计要两三天才能搞完。
“王所,这边20多户,问完快天亮了。”
“再坚持坚持,有小刘值班,搞完我们可以睡到下午。”王大海打了个哈欠,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扶住石墙攀上建在半山腰的居民区。
治安员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来,又嘟囔道:“王所,一个行动接着一个行动,什么时候是个头。”
“怎么,扛不住了?”
“像这么搞谁扛得住,小辛不想干了,打算去东广打工,他在姐夫帮他找了个厂,一个月两千多,去就有班上。”
治安员不是民警,工资不高,又没其它保障,一个月几百块钱只够糊口,干不下去很正常,所以治安员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招几个干几天跑了,再招再跑,身边这位干得最长,也不过在所里干了四年。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王大海能说什么,装着没听见一般加快步伐,来到一栋平房前叫门。
“有没有人,开门,我们是派出所的,查身份证暂住证!”
“徐勇,我老赵,快下来开门!”治安员老赵就是这个村的,情况比较熟悉,直接喊房主。
这一片位于城乡结合部,家家户户出租房屋,有不少来自其它乡镇的外来人员,派出所偶尔会查一下暂住证,房主梦中惊醒,急忙披着衣服出来开门。
难得搞一次摸排,其它情况也要问问。
王大海走进院子,举起手电照照周围,习惯性地问:“我是城东派出所长王大海,你家几口人?”
派出所长亲自出马,看样子新公安局长搞的“严打”没结束。
房主不敢隐瞒,一边四处找香烟一边笑道:“我家六个,两个老人,住在这间,两个孩子,一个在雨中上高二,住在学校,一个跟他舅舅在省城打工,我们两口子住这间。”
“有几个房客?”
“7个,全雨山人,没外地人。”
最后一句是废话!
雨山这么穷,只有雨山人外出讨生活,没外地人跑雨山来打工。
王大海婉拒掉他递上的香烟,指指前面的一排平房:“叫门,抓紧时间,查完下一家。”
“小朱,小米,小钟,别睡了,派出所查身份证暂住证,快开门。”
房主看样子对房客挺熟悉,知道他们姓什么。
房门陆续打开,七个小房间全开着灯,小院里一下子亮了许多,从第二个房间走出来的小年轻神色有些慌张,王大海不假思索地从他开始查。
“坪土人,在雨山干什么?”
“学徒,学修摩托车。”
王大海接过身份证,探头看看房间,面积不大,只能放下一张床,墙角里堆满做饭的锅碗瓢勺。疑点在床上,被窝鼓鼓的,里面显然躲了一个人。
“你别动,老赵,把被子掀开,看看是谁。”
鬼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好人,王大海一把将他推到墙边,让他转过去趴在墙上,紧紧摁住他脖子,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
“警察叔叔,我没干坏事,我真是学徒的。”
小年轻话音刚落,房里传出一声惊叫,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从被窝里探出头,双手紧紧攥着被子,两条细长的胳膊-裸-露在外面,吓得惊慌失措。
原来是一对小鸳鸯!
山里人早婚,十六七岁的女孩跟人同居算不上什么,一些十六七岁的女孩已经生孩子了。
王大海松下口气,松开小年轻的脖子,示意老赵不用管床上的女孩,好好检查检查地上的几个包,看有没有毒品或看上去像赃物之类的东西。
“什么时候来雨山的?”
“去年春天。”
“学修摩托车要这么长时间?”
“要学两年,跟师傅说好的。”看样子公安不会管非法同居的事,小年轻同样松下口气,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王大海回头看看刚出来的另外几个房客,又问道:“去年6月中旬的晚上,有没有在国道见过大货车撞死人?”
“没有,我收工早,天不黑就回来了,没见过。”
公安半夜三更砸门查身份证暂住证原来是问这事的,房主想起去年无意中看见的一件事,不禁脱口而出道:“王所长,我好像见过大货车撞死人,大晚上撞的,就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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