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局长,小俊会来吗?”
“要相信庆海公安局的同志,别着急,坐下等会儿。”
韩博回头看看四周,在宾馆大厅的角落里找到两张沙发,陪心急如焚的老顾一起坐下。
多少年没“执行”过任务,李固真有那么点兴奋,趴在吧台上背对着大门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小姑娘搭讪,余光却始终留意大门口。小敏则有那么点紧张,站在一棵发财树后面,透着玻璃观察外面的动静。
“打传队”的民警埋伏在四周,张兴国安排好一切来到韩博身边,先给老顾递上支烟,胸有成竹地笑道:“韩局,他答应了,马上过来,最多三五分钟。”
“太好了,谢谢。”
“韩局,您别谢了,说句心里话我都不好意思面对您,让您失望了。”
“你要是局长,哪怕是副局长,我肯定失望,但你不是。”
韩博拍拍他胳膊,带着他走到一边循循善诱地说:“可能你会觉得现在能做的很少,其实不然,作为‘打传队’的骨干,你可以做很多,比如协助亲属劝返,又比如把基础工作做扎实,搞清楚大小团伙的情况,搞清其内部的组织结构,摸清传销人员的底数。我相信这一切只是暂时的,早晚有一天上级会下决心铲除传销这颗毒瘤,到时候有的你大展拳脚的机会。”
“是!”
“好好干,我相信你的能力。”
教官还是一如既往地关系自己,张兴国感慨万千,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一个便衣民警快步走了过来,低声汇报道:“张队,人来了。”
回头一看,果然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正在过马路,正往这边走来!
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看上去很瘦,为了来发展客户显然有所准备,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衣服干干净净,还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想让别人以为他是成功人士,可怎么看怎么不像。
此刻心情最激动的当属老顾,下意识站起身,小敏急忙一把拉住。
李固也不再跟吧台的小姑娘搭讪了,不动声色走到门边,顾小俊一进门,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况,就被李固死死攥住胳膊。
“干什么,你认错人了吧?”
在老良庄,李固的名气不小,但到顾小俊这一辈真正认识他的却不多,顾小俊显然不认识他,禁不住挣扎起来。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我是表哥!”李固狠瞪了一眼,把他揪到老顾面前:“不认识我没关系,他是谁,他认不认识?”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爸爸,顾小俊顿时傻眼了。
“你个不少债的东西,不好好上学,跑过来搞传销,还专骗自己家人,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你知道这个家被你搞成什么样?”看见日思梦想的儿子,老顾再也控制不住了,顺手就给了个大耳刮子,泪流满面地怒骂道:“好的不学坏的学,我怎么就生你这个不少债的东西,要不是你妈天天哭,你死在外面我也不管,我没你这个儿子!”
“老顾,有话好好说。”
见他又用动手,韩博急忙一把拉住,侧身道:“这儿不是说话地方,上车吧,有话留着回酒店说。”
“我不走,我不是搞传销!”
“你个杀千刀的小畜生还嘴硬,知道他是谁,他是韩局长!我们良庄派出所以前的韩所长!韩局长说是传销就是传销,就是犯法的事,有学不上,有好日子不过,你是不是想坐牢,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才安心?”
老顾咆哮着上前就是一脚,顾小俊被踹了一个踉跄,要不是李固和小敏一人攥住他一条胳膊,真会被他正在火头上的老爸一脚踹倒。
这样的事张兴国见多了!
每次协助亲属解救,那些个搞传销的根本不听规劝,1060万的发财大梦已经让他们飘飘然,认为要带他们走的亲人是在阻挡他们发财的道路,情绪激动犹如打了鸡血,不管多么激烈的规劝甚至谩骂都已无济于事。
张兴国立马出示证件,声色俱厉地警告道:“顾小俊,看清楚了,我是庆海市公安局治安支队民警张兴国,给我老实点,是不是想进拘留所!”
“韩打击”再厉害那也是老家的公安,老家的公安再厉害顾小俊不怕,但庆海的公安他真怕,一下子老实了,不敢再吱声。
外面的“打传队”民警动作很迅速,已经把车开到门,顺手推开车门。
李固的动作也“很公安”,一手攥住顾小俊左臂,一手掐着住他脖子,像公安民警对待犯罪嫌疑人一样把顾小俊塞进车。
行动很顺利,宾馆里的人刚反应过来,韩博一行已经带着顾小俊正在赶往金滩酒店的路上。
不管在车上还是回到酒店,他都一言不发,他的沮丧一目了然。
韩博拉来一张凳子,坐到他面前,先讲明张兴国等庆海民警的身份,再以家乡人及深正市公安局副局长的身份跟他摆事实讲道理,李固和小敏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试图亲情感化,苦口婆心规劝了六七个小时,他才有那么点悔意。
晚上要去赴宴,韩博只能让李固小敏和他爸接着规劝。生怕他趁三人不注意偷偷跑回贼窝,张兴国特意让一个“打传队”留下。
吃完晚饭,感谢完庆海市局领导的盛情款待,韩博决定连夜回深正,在路上继续劝,甚至跟治病一样私下叮嘱老顾回老家之后要好好巩固几天,毕竟中毒太深,谁也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偷跑回庆海。
就在老顾带上儿子坐上回南港的飞机,就在韩博从机场回市局之时,千里之外的东萍市司法局调研员冯朝阳正在萍北县司法局会议室里大发雷霆!
一个假释犯竟然失联脱管了,这是司法行政部门接管假释人员以来东萍市司法系统发生第一例,他这个局党委成员之前担任过公安局副局长,局长决定让他来萍北县司法局了解到底怎么回事。
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
失联脱管的竟然是当年郝英良涉黑案的主犯顾思成,出狱之后就去司法所报到过一次,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没请假,而且下载有定位系统的手机一直关机!
“有没有派人去他家,有没有问问亲属他会去哪儿?”
“去了,去过他家,不过他家没人了。”
“怎么回事?”
“他父母早死了,哥哥在东海打工,他在香港服刑时就跟老婆离了婚,他老婆带着孩子改嫁了,老家就三间破瓦房,多少年没人住,已经塌了一半。”
“他出狱之后住什么地方?”
司法局不是公安局,乡镇司法所更不能跟派出所相提并论,总共就那几个人,连警察都不是更不会有枪有警察,甚至连经费都严重不足,像这样的假释犯根本就不应该移交给司法局监管。
县司法局长越想越憋屈,忐忑不安地说:“我们后来才知道他就回来过一次,就是去司法所报到,去派出所办户口的那次,事办完就走了,好像是被一辆西川牌照的桑塔纳接走的,之后再也没回来。”
换作其它假释犯,冯朝阳一时半会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请求公安机关上网追逃,逮着他之后按相关规定提交给法院,建议重新收监。
但顾思成不是其它假释犯,冯朝阳对他犯的事太清楚了。
他能去哪儿,他又能去找谁?
不管司法局执法条件有多么不足,但假释犯终究是在司法局这儿失联脱管的,作为市司法局党委成员,冯朝阳认为失联脱管的顾思成应该由司法局抓回来。
他沉思了片刻,拿起笔沙沙沙写下一连串名字,旋即抬头道:“组织力量走访询问,这些人中肯定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或许就躲在这些人的那儿。再组织几个人去他前妻那儿蹲守,发现他立即报警,请求当地公安部门对其采取强制措施。”
“冯局,我们不知道这些人住哪儿。”县司法局长愁眉苦脸地说。
“你们先组织人员,先做准备,名单上这些人的情况我帮你们查。力量不够我从市局给你们抽调,实在不行请监狱部门协助。”
他以前当过公安局副局长,查这点事真是只需要一个电话,何况这是公事。
县司法局长反应过来,急忙去做准备。
在郝英良涉黑案的主要成员中,顾思成属于管钱的,和心狠手辣的钱中明不一样,换言之,社会危害性不是很大。之所以失联脱管,应该是不愿意带着老家受人白眼,不愿意在什么都没有的农村生活。
如果换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危险罪犯,冯朝阳肯定不会这么应对,肯定会第一时间通报公安机关。
他看着顾思成的档案材料沉思了片刻,觉得还是应该给韩博打个电话。
“老冯,什么事,是不是杨勇家那边有情况?”
“韩局,杨勇家那边没什么情况,你当年查办的一个案子的一个罪犯出现了点小情况。”
韩博倍感意外,下意识问:“哪个案子?”
“萍盛集团涉黑案。”
“郝英良!”
“郝英良不会有情况,他要是有情况那就真见鬼了,顾思成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他涉嫌欺诈香港入境处和洗钱,既坐过香港的牢,也坐过内地的牢,不是有没有印象,是印象深刻,他怎么了,有没有出狱?”
“他前段时间刚获得假释,就回老家所在的司法所报过一次到,然后就失联脱管了。”
“假释期间失联脱管,按规定上网追逃啊。”
“人是从我们这儿失联脱管的,惊动公安影响不好,我正在组织力量追捕,之所以给你打电话,是想请你帮我问问杜茜,杜茜肯定知道他下落。”
郝英良当年从矿区带出来的人很团结,杜茜也很念旧情,过去这些年没少资助那些人的亲属。正如冯朝阳所说,顾思成出狱之后不可能不联系杜茜,杜茜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下落。
想去哪儿完全可以请假,招呼不跟司法所打一声就跑了,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吗?
如果上纲上线,如果司法局领导决定严格按照规定办,他落网之后不仅要回监狱把剩下的刑期服完,甚至可能要加刑。
韩博真有点替顾思成惋惜,沉吟道:“行,我立即联系杜茜,请杜茜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立即回去报到,让他好好反省,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拜托了,我等你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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