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尊大人来了!”
当天边的第一缕晨曦倾洒在江口县县城时,一个声音从聚在一起嗡嗡嗡地低声说着话的考生中响起。
这使得现场顿时沉寂了下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脑袋往县衙方向的道路望去,只见身穿正七品官袍的陈裕在一群官吏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诸位童生,大明科举为国取士,而县试为科举之根本,本县希望诸位能严守纪律,参与应试者应身家清白,不得冒籍、不得枪替、不得匿丧、不得夹带、不得舞弊。”
随着陈裕的到来县学关闭的两扇大门缓缓打开,陈裕在院门前立定身形,环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位学子后神色严肃地宏声说道,“凡不符合此六项者不得应试,否则一旦查出严惩不贷!”
所谓身家清白,指的是娼、优、隶、卒之子孙不得应试,退役三代之后方可与平民同等。
所谓冒籍,顾名思义,就是冒充籍贯,即外县人冒充本县人来应试。
因为县试录取人数有定额,而各县童生多寡不等,故而额少人多之县的童生往往跑到额多人少的县应试以期录取,这对本县人不利故为定例所不许。
若有廪保卖情或受贿而保送非本县人的应考者,准考生或他人检举揭发证实后,廪保要受到应有的惩罚,称为“攻冒籍”,与现在的高考移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所谓枪替,就是请人代考,古代读书人对功名的追求可谓狂热,故而考生无论穷富皆有让人代考者,反正当时也没有照片难以验明正身,唯有认保的廪生来辨认,这中间就很容易产生利益的输送。
所谓匿丧,就是隐匿父母丧期未满三年,按照大明定制父母之丧要守孝三年,不仅适用于官员也对考生们有效。
而县试三年一届,机会难得,故而有些服丧的考生就隐匿了事情参考,谁也不想再熬三年,保不准这次应试就能获得功名。
至于夹带和舞弊,这就非常容易理解,泛指考试时的作弊方式,以古代读书人对功名的狂热,那些实力不济者自然会想方设法地作弊,作弊方式千奇百怪,令人大开眼界。
“诸位童生,查验入场,不得喧哗!”说完后,陈裕转身进了县学院内,江口县县学教谕汪成站在院门处高声向黑压压聚在门前街道上的考生们喊道。
听闻此言,现场顿时一阵骚动,考生们纷纷拎起了各自装有文具和食物的考篮,也就是长耳竹篮,按照事先排好的队列站好了位子,等待进入县学。
按照进场的流程,考生们以乡镇为单位鱼贯进入县学,经院门处的差役查验考篮,确定并无夹带私物后放行。
由于在考棚里很难作弊,再加上考官是当地的父母官,以及试题相对简单的缘故,故而童试时的县试和府试搜查比较宽松,通常只查考篮而不搜身。
值得一提的是,明朝时对入考场时被搜出的夹带处理比较轻,搜出来就呵斥一通,把小抄没收,但考生还是可以参加考试,而如果在考试中被发现夹带那后果可就严重了,要受到主考官的严惩。
有一点是要着重注意,那就是小抄绝对不可以藏在裤裆里,那样做可是亵渎圣经贤传,罪过很大,考生不仅会被取消本次考试的资格而且还会在县学大门口跪上一天,等考试结束才可以离开。
由于县学里没有如此多的房间供考生使用,故而临近县试时会在县学的几个院子里搭建考棚,也就是那种规模巨大的凉棚,然后在凉棚里放上桌椅供考生考试。
像江口县这种物资富饶的县还好说,不仅可以搭建起气派的考棚,而且还能提供给每个考生单独使用的桌椅。
如果搁在那些偏远地区的州县,不仅搭不起考棚,也没有考试的桌椅,唯有两摞砖头上加一块木板充当考桌,然后席地而坐。
这种简陋的考场搁在平时还能应付过去,一旦遇上刮风下雨的天气考生们都将成为落汤鸡,届时唯有把考试延期。
值得一提的是,考棚所在的院子入口处要用木栅栏封锁起来,实在没有栅栏可以用树枝来代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否则就要以破坏科举的罪名受到严惩。
考生进入县学后,要在考棚入口前等待最终的查验,这个入口搭着一个木栅门,有个雅名曰“龙门”,取鱼跃龙门之意,意味着一旦通过县试就离功名近了一步。
最终的查验由知县和巡视考场的教官以及县里的廪生组成,既是对考生们验明正身,同时也是发放考卷,通过这一关才能进入考棚应考。
考棚外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凉棚,知县坐在凉棚的西面,朝东而坐,教官们立在知县的背后,给考生作保的廪生立在教官的身旁。
考生依次进入凉棚接考卷,在知县面前高声喊“某廪生保”,相应的廪生确认其身份后回喊“廪生某保”,此为“唱保”,是县试最为重要的环节,以此来确定考生的参考资格。
毕竟参考的考生众多而一个县的廪生人数有限,只有二十人,故而一个人往往要作保百余童生,因此不可能一一认识些考生。
因此,如做保的廪生对考生的身份有所怀疑时,知县会下令对其查察或扣考,由于这个过程比较枯燥,故而会有酒水伺候,那些唱保的廪生总要润润嗓子。
由于白河镇的考生被排在了前面,仅次于县城的考生,故而身为李家子弟的李宏宇没等多长时间就进入凉棚拿到了考卷,上面的考号为“县考甲壹陆陆”,一个非常吉利的号码。
“白河镇童生李宏宇,白河镇廪生李仁泊保!”随后,李宏宇大步来到陈裕面前,向其一躬身后沉声喊道。
“白河镇廪生李仁泊保!”立在廪生队列中的李仁泊随即高声回道。
通常,主考官不会对考生进行回应,只要作保的廪生没有异议此关就算通过。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正在品茶的陈裕闻言竟然向李宏宇微微颔首,虽然他与李宏宇在李宏亘、秦月一案上只有数面之缘,但对李宏宇印象深刻,对行事稳重的李宏宇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李宏宇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顿时就是一喜,这可是一个好兆头,因此向陈裕一躬身后不动声色地离开,现在可不是跟陈裕套交情的时候,否则一定会受到外界的非议,并不是明智之举。
按照考卷上的号码,李宏宇找到了他的座位,在一个院里摆着的座椅的第八排第六个。
因为人数众多的,所以县学的几个院子都被用上,每个院子里的桌椅按照横竖排列,每排基本上都是二十个人,依照院子大小可容纳两三百名考生,因此几个院子里的人数加起来已经过千,实乃江口县的一大盛事。
在座椅上落座后,李宏宇开始翻看起了手头的答卷,一共十二页纸。
第一页是封面,由于县试不像乡试那样严格,故而考生把身份情况直接写在了封面上,考完后由专人用纸张糊住封面后再送给教官进行批阅,而不必像乡试那样需要誊写以防作弊那般麻烦。
正因为这样,县试和府试中就极容易存在猫腻,只要打通了主考官的关节那么就能成为案首,进而直接获得秀才的功名,可以不用再参加后面的院试。
李宏宇提笔在封面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年龄、籍贯、面貌、三代履历以及作保的廪生。
除了封面外,其余的纸张为答题所用,有红线横直的道格,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发素纸两张以起草之用,考生不得将答案写于密封线外,违者作零分处理。
县试要考四场或者五场,具体场次由考官定夺,通常都要考四场,第一场成为“正场”,第二场为“招覆”(或称初覆),第三场为“再覆”,第四场为“连覆”。
四场考试每隔数天考一次,每场考一天,限当日交卷。
按照定制,通过正场的考生就可以参加下一级的府试,不用再考后面的三场。
但如果要想成为县试的案首,那么则必须一场一场地考下去,直到第四场结束后决出此次县试的第一名,也就是案首。
县试的每场考试之后都要发榜,称为“发案”,上了榜文的考生称为“出圈”或“出号”。
由于考生的姓名是弥封的,故而前三场发案时只写考号,也就是座位号,榜文把考生的考号写成圆形,人们称为“圆案”,俗称“圆”,或称“团”,取在五十名以内的为第一圈。
圈分内外两层,外圈三十名,内圈二十名。
圆圈中央用朱笔写一“中”字,这个“中”字的一竖还要写成上长下短,好似“贵”字的上部,取吉祥之意。
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考号是第一名,其他名次以第一名为基准,按逆时针排列先后顺序。
直到最后一场,才用考生的姓名代替考号发榜,依名次在纸上横着写出考生的姓名,由于榜文看起来像一张长长的案桌,故而称为“长案”,第一名就是案首。
成为县试案首可谓好处多多,不仅可以光宗耀祖,更为重要的就是直接获得秀才的功名,一跃成为生员。
因此,在县试的几场考试中,对于那些意欲博取功名的考生来说,最后一场最为重要,前面几场与之相比不过是浮云罢了,层层选拔都是为了第四场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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