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秋
文渊阁内,几位大学士,听了堵胤锡的话,都沉默下来。
内阁七学士,除了王夫之作为随军大学士跟着王彦出征,顾元镜在巡视山东河南之外,剩下五位都在南京。
这些日子以来,南京城内十分热闹,一会儿庆祝中原大胜,收复洛阳,一会儿庆祝收复神京,争论是否还都,可是随着楚王将要回京,这些事情都压了下来。
眼下的南京,乃至天下,都只关心一件事,楚王回京后会怎么样?
这时五人都冷脸坐在堂上两侧,角落里的香炉里,提神的青烟寥寥上升,楠木桌上的茶水、糕点都没有人动。
这里面严起恒、陈邦彦是楚派,苏观生、张肯堂还有堵胤锡则是败了的唐鲁官员。
这种事情,当事人王彦没有表露出意愿来,一直是以良相的身份自居,所以严起恒、陈邦彦也不能替代王彦声明态度。
这毕竟是谋反,他们心中抵触不说,要说出来了,王彦却没那个意思,他们也不好收场。
至于,苏观生、堵胤锡不是王彦的心腹,不知道王彦要做什么,在南京城这种气氛的压抑下,听风就是雨,妄加猜测也不可避免。
堵胤锡说了一句,见几人都没说话,他目光落到陈邦彦身上,盯着他说道:“陈学士,我都挑明了,你们也就别藏着掖着了。说吧,是不是已经策划好改朝换代呢?”
陈邦彦跟随王彦时间很早,还做了王彦几年的幕僚,是楚派文官中领头人物之一,堵胤锡觉得他一定知道什么事情,并且参与了策划。
堵胤锡这么说,等于就将事情挑到了台面上。
历史上大将得胜还朝,立刻就改朝换代,还有没得胜走半道,也黄袍加身的,这样的事情并不少。何况王彦现在立下的功绩,已经赏无可赏了。
堵胤锡得到了许多消息,加上眼下的局势,所以他才这么急着挑明,要问清楚。
这件事情,陈邦彦还真不清楚,他虽然与严起恒等几位楚派大臣私下谈过,但是楚派内部分歧也很大,王彦又没给明确的暗示,他是真的也不清楚,没听过楚王要登泰山。
陈邦彦对堵胤锡咄咄逼人的口气,不太高兴,他皱了下眉头,正要说话,一旁的张肯堂,却挪了下屁股,讪笑道:“堵学士不要这么大的火气,我觉得以殿下的功绩,就算是要做什么,我也是支持的。”
他说完,也看了陈邦彦和严起恒一眼,似乎是告诉他们,他是站在楚王一边的。
自从王彦击败鲁王,又放了他一马之后,张肯堂就彻底站在王彦一边了。
王彦原本是准备将他贬到地方去,后来发现楚派有可能架空他,背着他做了许多事情,所以才将张肯堂留在内阁,以便他的意见与楚派利益不符合时,内阁有人支持自己。
堵胤锡见张肯堂给两人使眼色,心中立刻断定,陈邦彦等人果然在密谋,不然张肯堂也不会这么急着站队,他顿时就怒了,站起身来,气结道,“果然如此,你们终究还是要谋反!”
如果陈邦彦等人没有计划,张肯堂不该站队,一旁的苏观生,脸色也沉了下来,有些痛心疾首,脑中不禁回想,曾经那个王彦,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上这条不归路,将要遗臭万年的。
陈邦彦对此事,真的还不清楚,他不禁瞪了乱表态,急着站队的张肯堂一眼,转过头沉声对堵胤锡道:“堵学士,殿下光复神京,立有大功,且一心为国,你这样没有证据,怎能污蔑殿下?冤枉我等呢?”
堵胤锡眼睛一瞪,“没有证据?你们的人已经策划泰山封禅,当我不知道么?”说着他顿了下,痛心疾首道:“我算是看错他了,这个权奸真是厉害,到南昌时还摆出一副受迫害,逼不得已的样子,结果一步一步将反对他的人,全部踢走,留下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好让他为所欲为,行大逆不道之事。”
堵胤锡要这么看,王彦心机还真是很重。
从违背高宗皇帝的遗旨,不立年长的唐王,立年幼没有理政能力的皇长子继位,搞出个三王理政,来分享大明的皇权。
到之后又逼着宗藩迁台,打击皇族威信,削弱宗藩的势力,然后又故意西巡,诱使两藩叛乱,并且接机铲除两藩,独掌大权,简直是一步接着一步,蓄谋以久啊!
更厉害的事,这些事情他做起来,明明赢的都是他,却给人一种,有人要害孤王,孤王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或者孤王也是为了大明的感觉。
这时从阴谋的角度来分析,但这些事件前后差了几年时间,王彦又不是妖,显然不可能一开始就算那么远。
陈邦彦与严起恒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一丝惊愕,后者忽然开口问道:“封禅泰山?堵学士哪里得来的消息?”
堵胤锡见两人的反应,不禁微微一愣,这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他疑惑道:“你们不知道吗?”
陈邦彦与严起恒是听到一些风声,但是他们并没行动,怎么会出现个“封禅泰山”,两人一起摇头。
堵胤锡看两人神情不似作假,他不禁慢慢冷静下来,他也是今天才听有人说起,一时间就怒火中烧,没有细细分析,他座回位子说道:“南京城中已经开始传言,楚王要在回师途中,登顶泰山祭天,继皇帝位,然后领着得胜之师还朝,逼迫陛下退位,篡夺大明江山。”
听他说完,陈邦彦马上脸色一沉,斩钉截铁的说道:“此事我并不知晓,也不是殿下所为!”
他顿了下,又抿嘴道,“但我知道是哪些人再做了!”
如果堵胤锡说的是真的,那肯定就是那群武夫所为,以楚王的性情,绝对不会先在泰山封禅,然后回师南京,逼迫皇帝退位。
楚王那么爱惜名声,就算是要篡位,也是回到南京之后,让皇帝主动提出禅让,满朝大臣和民间士绅,一起劝进,还不能只劝一次,他至少要推辞三次,再造些祥瑞出来,以示顺天应人,做足了全套功夫后,才会不情愿的登上大位。
陈邦彦了解王彦,这样直接武力逼迫,是武夫的行为,王彦不会这么做。
堵胤锡一听他的话,这时他也明白过来,他方才是怒急攻心,听到消息后,就直接赶来文渊阁问罪,并没有细想。
不只是他,在座的都不笨,一个个脸都沉了下来。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黄袍加身,逼着楚王篡位么?”苏观生脸上愤怒,他是因为看好王彦改革后,明朝的政治斗争方式,才逐渐脱离了唐王,转而支持王彦的改革,欲建立新的制度。
像他这样的文官有很多,在朝中可以称为建制派,一部分是楚党内的改革派,一部分则是认可议事堂制度和王彦宣传的理念,寻求建制的开名官员。
这些人和苏观生,他们转而支持王彦的改革,有一个很关键的时间节点,就是王彦主动放弃军权,提出军队国家化,收回藩镇兵权,重设五军都督府的时候。
这符合文官集团和大明的利益,所以他们开始远离了唐鲁,默许了王彦对唐王、鲁王动手。
可是现在看来,制度终究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群武人,居然越过他们,想扶王彦登基,这严重损害了文官集团的利益,也破坏了建制派多年的成果。
“顺系那帮人!”一旁的严起恒坐着叹了口气,“前些天高一功来找过我,问我是否支持殿下称帝,我觉得殿下收了他们的兵权,重设五军都督府,就是不想武将干预政治,特别还是这种大事,所以并没与高一功说什么,并且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可是如果堵抚台说的是真的,那必然是他们要逼殿下篡位了。”
王彦虽然一直护着顺系,但是在明朝内部,还是有很多人厌恶顺系,楚派内部也有不少人不愿意与顺系往来。
严起恒作为文官的一员,自燃是不喜欢武将坏了规矩,并且现在武将只管征战就行,废立大事,岂可让武将操纵。
其实高一功也找了陈邦彦,陈邦彦的态度与严起恒差不多,这件事应该先看楚王什么意思,楚王一个暗示都没有,他劝高一功不要轻举妄动。
这些年来,武将还算听话,基本听内阁指挥,所以两位大学士有些没有将顺系放在心上,觉得这些事情,哪轮得到他们操心,所以并未有重视他们的意见,而现在看来,顺系并没听他们的,而且甩开他们,自己谋划了。
搞清楚情况,几人一阵沉默,但不一会儿,堵胤锡忽然道,“现在已经清楚了,高一功等人想要逼楚王谋反,我们内阁必须尽快统一意见。”
说着他第一个举起手来,“我先表态,我坚决反对楚王谋反。”
“我也不支持!”苏观生第二个举手。
剩下三人,张肯堂见陈邦彦和严起恒都没举手,他便也没举。
苏观生见此重声道:“岩野!震生!难道你们愿意看到楚王被那群武夫带上谋逆之路吗?”
陈邦彦叹了口气,“苏阁老还没明白,如果武将不听内阁的,大军要拥立殿下,我们能怎么办?你们忘记安宗皇帝怎么登基的了吗?”
闻语,苏观生脸色一阵惨白,堵胤锡猛然站起,道:“我要立刻北上去见楚王,只有他能控制大军,他要是篡位,我就撞死在泰山上!”
几人听了这话,脸色纷纷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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