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所言无钱无粮,任谁也不会相信,隆武帝同王彦等人闻之,心中不禁一阵恼怒,但郑芝龙乃福建都督总镇,掌握闽地十多万兵马,朝廷又在福京,却不能与其撕破面皮。
如今天下因为剃发令而鼎沸,正是光复河山的大好时机,隆武帝有中兴之志,自然不愿轻易放弃,随忧愤的谓郑芝龙道:“老世卿,朕心中有两痛,一是大明朝开国二百七十六年来,已入暮年,朝政腐败,民心涣散,且国家动荡。再者,国失半壁,两都俱陷,子民落入北虏之手,剃发改制,不复华夏衣冠,朕之先祖宗庙,太祖陵寝,亦陷于虏手,真乃二百七十余年,前所未有之耻也!”
皇帝之言,使王彦等人一阵动容,对大明如今的局势,他是感同身受,有心为君王荡平胡虏,光复河山,却奈何身受诸多掣肘,且手中实力不足,因而倍感悲愤和无奈。
这时隆武帝已经起身走下大宝,来得郑芝龙面前,接着说道:“老世卿,是卿迎朕入闽,与众卿拥朕为皇帝,但若收复不了江山,老世卿拥戴朕为皇帝又有何用呢?”
隆武帝言辞肯切,这已经不是君王对臣子该有的态度,而是带着相求之意,让郑芝龙支持朝廷出兵北伐,光复河山。
“保卫福建!”郑芝龙听完,却不为所动,冷声回道。
郑芝龙的话语,让隆武帝明白,郑氏拥立他为皇帝的目的,或许就真的只是为了这四个字“保卫福建”,保住其郑氏基业,而不是助他恢复大明的河山。
在此国家动荡,胡虏入侵之际,掌握大权的大臣,却不与君王一条心,使得隆武帝脸上顿时一阵颓然。
主辱臣死,王彦听郑芝龙之言,亦是大怒,但他却知这时与郑氏翻脸,于朝局无益,因而强忍着怒气道:“定虏侯,心中只有一个福建耶?”
“陛下!”郑芝龙观王彦等朝臣,皆面带怒色,他不想让关系彻底恶化,随想好说辞,向皇帝微微一拱手,便说道:“先不言,福建无钱无粮之事,臣以为福建三面环山,一面临海,乃宜守不宜攻之地。大军出闽作战,便失了地利,恐不能取胜,反被清军所乘机攻入闽地!臣认为当务之急,就是保住福建,剿灭海上夷寇,扩大海上通商,等积攒了足够的钱粮,才能同清军抗衡!”
隆武帝这时已经走回大宝坐下,脸上俱是颓然之色,闻郑芝龙之语,却不做回复。
王彦闻郑芝龙强辩,却愤然道:“观往史,定虏侯可曾闻,失中原,失江南,守闽地却不进取者,能与北朝共存呼?今我大明以处下风,若不称此天赐良机,光复东南半壁,待北虏平定江南义师,屠尽忠于大明的仁人志士之后,以北地江南之人力、物力,我朝如何抗衡?今闽地有仙霞关之固,只需留偏师守卫,虏兵便休想轻易入闽,我朝大军出闽作战,又有何不可?”
面对王彦的质问,郑芝龙脸色不禁一阵变化,无钱无粮,只是他的托词。眼下时局,本就因该乘机北伐,但他只是因为不想王彦因此而获得功劳,在朝中彻底压他一头,从而阻碍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划,因此才找了个借口相阻。在道理上,郑芝龙自然辩不过王彦,因而顿时一阵词穷。
“哼~”郑芝龙脸色有些难堪,不禁挥袖冷哼,而后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转身出了大殿。
隆武帝与王彦等臣工见此,顿时一阵愕然,那立于一旁的郑森,见郑芝龙就这样直接出去,亦是大惊,他连忙出来,向隆武帝行礼告罪,而后才匆匆退出大殿,去追郑芝龙相劝。
大殿上,留下面面相觑的隆武与王彦一众大臣,大学士黄道周愤然出言道:“郑芝龙目无君父,嚣张跋扈,比之四镇,有过之而不及矣!”
隆武帝闻其言,却倍感无奈道:“今朝廷立于福京,郑芝龙又掌控福建十多万兵马,且其兄弟经营闽地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而朝廷却势单力孤,如今唯有投鼠忌器,好言相劝矣!”
王彦之语,使郑芝龙理屈词穷,羞愤离殿,彻底激怒了郑芝龙,但他此时却不后悔,反而觉得有些庆幸,他可以看清郑芝龙的真实面貌。
自抗清以来,王彦总是以为朝堂诸臣都如他一般,怀着赤子之心,一心为国,但事实上却是武将打着各自的算盘,而文臣亦有各自的小心思,即便同是忠心报国之人,也因为各自的主张和想法不同,而分道扬镳,甚至相互攻击。
如此多的种种,或经历,或见闻,使得王彦心智逐渐成熟,他不再想着依靠他人,而是希望自身能掌控权力,从而实现他抗清报国的意愿。
王彦所提北伐之策,已经随着郑芝龙的反对,而无法实现,这让皇帝与他,心中都十分不甘,但他明了郑芝龙所言无钱无粮,都是谎言,都是推脱之语,其根本无心助朝廷光复河山,只想着保存、巩固郑氏的基业后,也彻底绝了依靠郑芝龙的心思。
这时隆武帝无心再谈,便让诸多臣工先行退下,但王彦却走在后面,最后悄悄留了下来。
大殿中,隆武帝并未离开,他见王彦去而复回,随笑道:“郑氏跋扈,朕知卿家必还有策教朕,所以专门等候!”
“陛下!”王彦向隆武行礼,而后恨声道:“郑芝龙与四镇无异,皆军阀本性,视闽地为其郑氏私产,只想从朝廷获取利益,却不为朝廷精忠。长此以往,必为国朝之祸,臣以为当图之也!”
隆武帝闻王彦之语,脸色不禁一沉,一阵思索后,才道:“郑芝龙经营闽地多年,其弟郑之豹,其侄郑彩都掌控一方,非除郑芝龙一人,能平全闽,若引发内乱,反而不妥,卿家此言,还需再议矣!”
王彦闻皇帝之言,知其误解了他的意思,随解释道:“陛下,臣自知郑氏势力雄厚,其族住于安平城,乃郑氏自筑之坚城,非数万大军围攻数月不能破,臣自然不会轻举妄动。臣欲行之策,乃分化瓦解,徐徐图之也!”
隆武帝闻言,神情不禁微微尴尬,“卿家何策,朕当洗耳恭听!”
王彦随行礼道:“臣今日观郑芝龙虽然跋扈,但其子郑森确如陛下之言,心向朝廷,陛下可招其入朝,以高官厚爵待之,郑森必然忠于陛下,如此可分郑氏之势也!其次郑芝龙拒陛下北伐之意,不愿派兵出闽,那陛下便按其之意,令郑彩带兵住泉州,郑之豹会同武毅伯施天福守仙霞关,以分其军,则臣于福京之兵力,可与郑氏相抗,如此朝廷便有话语之权。陛下再会同诸臣,说服郑森,而后以大义相压,收回一部分海税之权,朝廷当可重立权威,不受郑氏掣肘。”
“善!”隆武帝听完,觉得十分可行,随赞道:“卿家之言,真良策也!”
“陛下能纳臣言,大明必兴矣!”王彦又补充道:“臣之策,定然使郑芝龙心怀不满,陛下还须加其爵位,以安其心!”
“卿家之言在理,朕便加郑芝龙为平国公!”隆武帝又笑着对王彦道:“卿家先是于丽水有救驾之功,后又于温州拥朕监国,今又再献良策,朕亦当封赏,加卿为楚国公,可也!”
王彦闻言当即拜道:“臣谢陛下之恩,然国公之位,臣却不能接受。臣观郑芝龙,似视臣为朝中劲敌,陛下加其为国公,又加臣为国公,臣恐其心生龌龊,使朝局再出变故,因而肯请陛下收回封赏!”
隆武闻其,不禁一阵感叹,亲自扶起王彦,赞道:“卿家真乃大明之忠臣也!”
当下君臣二人,又商量片刻后,王彦才起身离开行宫,返回城外军营,而隆武帝则立马按王彦之策,命内侍写下诏旨,盖上大印,送往郑芝龙府邸。
郑芝龙刚从行宫离开不过半日,旨意便道,内侍让其备好香案,好宣读圣旨,他却不立马去办,而是问内侍旨意内容,再得知乃是加封其为国公的旨意后,才让人准备,接下圣旨。
郑之豹见郑芝龙被封为国公,当即笑道:“大哥刚从行宫离开,给了皇帝一点颜色,皇帝立马加封大哥为平国公,可见皇帝还是要依靠我们郑家嘛!”
“哼~”郑之龙闻言,不禁微微冷笑,“皇帝不过我郑氏的一枚棋子,他自然要依靠我们郑家。今日我先封为国公,来日也定为豹弟要个侯爵,使我郑氏满面公侯,权倾朝野!不过王士衡此人,却甚为可恶,他久在福京,对我郑氏掌控朝局,却是一大阻碍,须想法除之,即便不能杀掉,也要将其赶出闽地,不然他两万五千余兵马驻于福京,实令我寝食难安也!”
“福建是我郑氏的福建,突然多了王士衡两万多人,弟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甚为不安!不如由弟出马,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让其早日滚出闽地!”郑之豹阴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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