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怨愤无可开解,古冰容便学着姜氏,开始念经拜佛。闺阁中一时香火升腾,隔三差五还要去寺中许愿还愿。至于沈栗,早放到一边。
沈怡暗地与女儿道:“你从小性子倔强,若说立时就对沈栗死了心,我是不信的。今既做出这个态度,但愿你能坚持到底。”
古冰容依着桌案,幽幽道:“人家不肯,女儿又能如何?”
沈怡告诫道:“念些经文静静心也好,不过那姜氏心思难测,如今又有嫌疑,且远着她些。你要出去散心,教你兄弟陪着。”
“婶娘待我甚好,”古冰容曼声道:“这府中能与我讲知心话的,也就一人而已。兄弟们只嫌女儿丢脸呢。”
沈怡见女儿久劝不依,不免心下疑惑:“你这妮子敢莫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女儿要做什么事,还需遮遮掩掩的?”古冰容冷笑:“想嫁表兄,我都是径直去问的!”
沈怡气得头晕,摆手教女儿出去。古冰容微微垂目,转身就走,回到房中,轻轻舒一口气。
有道是知女莫若母,古冰容亲近姜氏,确实有目的。
古冰容一厢自卑于家世衰退,一厢又自得于美貌过人。被沈栗拒绝后,不信表兄会不喜欢自己,偶尔听到古逸芝夫妇几句议论,便将症结归结于其妻出身尚书府,不好招惹,加之沈栗来龄州是身负重任,不敢分心。
家世不行可以用才能来弥补!姑娘坚信若是能帮到表兄,证明自己的眼界、能力都不是李雁璇这种深闺贤妇可以企及的,便能向表兄邀功,得到令眼相看。
可怎么帮呢?
外边的事,女儿家也顾不到,可巧,府里不是有一个可疑的姜氏吗?
古冰容正想着如何接近姜氏时,姜氏因被古逸节监视,需要换个地方与胡三娘联系,也盯上了古冰容。
莽撞的侄女在自己的引导下,想要出门进香,寺庙中正是见妹妹的好地方。姜氏很满意。
古冰容想为表兄探听姜氏的秘密,偏巧这婶娘就主动靠上来。古冰容也很满意。
嗯,两个人都很满意。
与番商合作的第一批海船回来时,龄州又一次轰动。
此时回来的并非远洋商船,但托了沈栗安排的那场集会的福,海商不但找到可信的合作者,也找到了满意的货物,又有水师护航,避免了海盗侵扰和目的地豪强的盘剥。一个来回,赚得盆满钵满。用商人的话说,货源从没觉得这样好寻,海路从没走的这样顺畅安全。一样的本钱,从没赚得这样多。当然,向市舶司交税也从没交的这样心甘情愿。
见了试水的,龄州掀起新一轮热潮。无数商人开始涌向市舶司,打听什么时候举行第二次集会。
按照沈栗的意思,市舶司头几次收缴商税后,立即开始分红,虽然数额不大,但要教各衙门先尝尝甜头。
海商得了甜头,很满意;各衙门得了甜头,也很满意;市舶司运转开始进入正轨,于枕和廖乐言更是满意。
唯独沈栗不满意。
他接到了景阳来的信件,李雁璇足月为他生下长子。
哎呀,一晃眼,将近一年过去了。儿子出生时居然不在身边,人生之大遗憾也!
更可气的是,老爹沈淳居然越过自己,给孩子起了名字。
沈栗大恨,唯叹自己离开时没有预先留下几个名字以供选择。
于枕等人难得见到沈栗失态,连着几天上蹿下跳,走路都是飘着的。
张罗了几车礼物,恨不得将龄州所有时新玩意搜刮一遍,又写上厚厚一沓书信,叫多米押车,送往景阳。
于枕有趣地观察沈栗,这向来秉节持重的年轻人终于露出几分青涩之态,垫着脚遥望景阳方向,怅然若失。
“海贸之事如今已初见成效,沈大人若是心中挂念家人,不妨上本请回?”于枕笑道。
这倒不是于枕要撵他,在市舶司,沈栗并不揽权,若无要紧事,他这暂代副提举还真就不肯伸手。故此于枕丝毫未觉威胁,与沈栗相处很好。
“下官归心似箭。”沈栗微微叹息:“还要再看看,等远洋的商船回来再说。唔,书吏们还需再训练一番。还有一些番商,要向大人引见。姜寒乌庆等人的案子就要审结。还有海寇……”
提及海寇,于枕笑道:“你是怎么想到那‘漂流瓶’的,有些意思。”
“向番商学的,”沈栗解释道:“这东西很早就有,原是放出来教人捡到后能知道失事船只沉没原因。后来用途就多了,听说有女孩子许愿也用。”
于枕点头道:“观之类似于放荷灯,只是内能盛物。有这个东西,确实利于隔海传话。但愿海波早平,龄州诸事安定,谦礼也可早日回转景阳。”
沈栗幽怨道:“满月已经过了,惟愿能在孩子周岁前回去。”
“皇命在身,不敢懈怠。”于枕感同身受。
官至五品才可携带家眷,于枕当年品级低,老哥一个去赴任,妻儿老小俱在老家,怎么可能不想念?
除了沈栗,还有不满的,当属海寇。
当初龄州禁海,海寇还觉着忍上一时便好,哪成想市舶司宣布结束禁海期后,海寇的日子也能没好过。
眼看着商船较往日还多些,可惜,有水师往来游弋,以前的肥羊竟抢不得了。
海寇的破船毕竟比不得水师的战船。
以前海寇能在龄州近海猖獗,是朝中有些人觉着海寇这种“东西”犹如春韭,割过一茬还会再生,而出动水师总要费钱,对朝廷来说未免得不偿失。反正海寇没有土地不能成势,只要他们不上岸,且放着这些虫豸也罢。
但如今龄州海上安全关乎很多人的收入,水师成了受益者,护航有钱,打海寇也有钱,见了这些蟊贼便两眼放光穷追不舍。
苦也!这日子没法过了。
“娘娘,您可得想个法子。”手下好容易找到胡三娘,叫苦道:“别说进项,岛上想换些家用都不容易了,兄弟们想溜上岸都得偷偷摸摸。更可气的是,官府还向海中放什么‘漂流瓶’,里面装着都是劝降的话,有些家人在岸上的还真就相信,要不是兄弟们好生弹压,指不定人就跑了。”
胡三娘沉思道:“时机未到,再等等。”
“时机?”手下眨眨眼:“什么时机?”
“蠢材!”胡三娘道:“咱们在海上无论如何是比不上水师战船的,龄州这地方待不下去,等老娘带你们上岸捞他一笔,换个地方享福去。”
“那还等什么?抢就是了。”手下急道:“娘娘,岛上真的支持不了多久了,万一叫水师发现,老窝都要被人端掉。”
胡三娘不语。
上岸抢劫,只能做上一次。再来第二次,官府就有准备了,凭她那点人手,还不够教人塞牙缝的。
胡三娘要救姜寒,便只能选择适的时机,一边抢钱,一边抢人。
经过漫长的审理,姜寒案终于审结。
新任布政使应如是带来了皇帝的旨意,姜寒、乌庆死罪,着择日在龄州斩首,以警当地官员。
姜寒的落马令皇帝大怒。布政使可是领一方军政大权的朝廷重臣,前两年三晋布政使曲均无能,至少还是被下属架空的,姜寒呢?竟被个海商轻易拿捏住了!
这比贪污更教皇帝难以接受。
若非朝廷先选择龄州建立市舶司,若非沈栗手腕高超,龄州得变成什么样?
尤其是在湘王谋反的时候,最怕内乱。
“贪官中的蠢材!”邵英拍着龙案咆哮道:“教这样的人忝居高位,朕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朕的脸面哪诸位爱卿,我盛国就靠着这样的官员牧守一方,朕寝食难安,寝食难安!”
大臣们跪了一地。皇帝是不能有错的,有错的只能是大臣。以封棋为首,阁老们挨个自责。有了这样一出,阁老们恨的牙痒。姜寒能不祸及家人,已经堪称万幸了。
应如是一脸苦色,皇帝派他监斩。
新上任便要亲手送前任上路,皇上这是警告他,千万不要步姜寒的后尘。
案子未审结前,姜寒被小心看守,不允许任何人探监。如今判决已下,姜寒可以见见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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