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输入正文油灯下,常威轻抚隐泛寒光的青钢剑冷笑道。
蒋烟媚笑道。
廖喜若是知道常威在江湖的地位,恐怕打死他也不会想出让洪七发纠合地痞流氓暗算的招数来。
而自从与袁文弼一战后常威也变得格外小心,想暗算他,没有龙榜的实力,来了只能是白白送死而已。
不过,因为关心,青宁两女在常威出门前都要叮嘱常威带上兵器,宁馨的佩剑几乎成了常威的专属品。
蒋迟话中有话,常威自然听得明白。李隆是粉子胡同的闻人,廖喜不可能不知道常威的真实身份,依旧敢向他下手,除了心头那口恶气非出不可之外,背后一定有强力人物支持。
不期然想起了在一品楼遇到的那位明公,看廖喜恭敬的模样,他该是朝中大员,可惜常威在刑部极力收敛自己,从来不去各大衙门走动,结果认不得几个大臣,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见常威碗底朝天,兰丫头乖巧地又捧来一碗,犹豫一下,顺手给蒋迟的添满。
蒋迟看在眼里,不由大生感慨,叹道:
又小声对他道:
常威不置可否地笑道,转眼见兰丫头羞红了脸,却竖起耳朵听个仔细,而她老实巴交的老爹脸上看起来既忧愁又有些患得患失。
心中难免有些酸楚,为人父母者,既想给自己的女儿找个好婆家,又不想让女儿受委屈,还要把女婿当依靠,真是难为死人了。
蒋烟似乎看出了常威的心事,低声叹息道:她白了蒋迟一眼,怨道:
说话间,几个汉子快步闯了进来,甫一进屋,一人就冲老板喊道:
老板憨憨笑道:
那人懊丧道:
旁边一人接上他的话:
那人嘟囔了一句,说卖油郎还独占花魁哪,咱也不比卖油郎差哪儿去,几人转身想走,老板却突然指着一品楼方向惊喜道:
说书的风小先生?常威心头蓦地一动,难道是风小子?
不大一会儿,十几个汉子蜂拥而至,而中间那个瘦小少年金鱼眼大暴牙,果然正是高君侯的关门弟子风大虾!
只是原本对这个机灵的少年颇有好感,此刻心中倒没有多少怒气,可一连串的问号禁不住在脑海中闪过:
想起风大虾的身份虽然已经公开了,却极少在江湖上行走,武林中倒是没有几人认得他,直觉告诉常威,他此番留京,十有八--九是高君侯瞒着金戈会偷偷安排的。
而高想必是认定常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少不了在烟花之地出没,才把说书的场地设在了粉子胡同。只是高君侯的目的何在,常威一时弄不清楚。
被周围的人挡住了视线,风大虾并没有注意到假装和蒋迟说话而拧过头去的常威。
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去了后院,透过门帘看过去,后院早搭上了遮雨棚子,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那里了。
听众人嚷嚷才知道,通达车行那边的棚布都被调去盖货物了,没办法说书,风大虾就直接来了兰家,有人飞快地冲出去,似乎是喊人去了。
店里的伙计顿时来了精神,果然后院传来一溜介的喊声,要酸梅汤的、要冰镇河鲜的,叫声此起彼伏。
老板一边兴冲冲地刮着冰屑,一边回着蒋迟的问话。
蒋迟不由嘿嘿笑了起来,趁别人不注意,冲常威眨了眨眼。
说话间,陆续又有二三十个汉子来听书,想来就像那些风流才子难以抗拒妓院头牌的魅力一般,雨再大,也挡不住这些痴迷的听众。
檀板一拍,慷慨激昂的声音陡然响起,如金戈铁马,飒然浮空,说的正是与冲田的松江一战。
故事多是从上报朝廷的邸报中演义出来的,自然错谬百出,而常威和傅舟子的形象更是被美化了不止十倍,两人都成了智谋好似诸葛亮、武功赛过吕关张的活神仙。
不过英雄向来就是平民百姓的梦想,英雄的故事向来就为平民百姓所津津乐道,夸张只会带来更多的听众,却不虞被人戳破这美丽的肥皂泡。
若不是高君侯师徒顾忌着常威的名声,为了赚钱,大概早在这刀光剑影生死搏斗间,给他安排了无数美女相伴--虽然那其实更接近事件的真相,如此听众就更觉得过瘾了。
蒋烟听得神驰意往,忍不住赞道。
兰丫头不服气地道。
蒋烟大为惊讶,不由上下打量起常威来。
蒋烟却没言语,常威知道她起了疑心,也不去辩解,却和蒋迟一道听起书来。
风大虾口才极佳,几人都听得入了神。不知过了多久,猛听檀板声起,不知不觉间今儿的一回书已然说罢。
众人久久不愿离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松江那场战事来,风大虾似乎也没了事情,跟着众人一起议论起来。
常威问过兰丫头才知道,他每日只在粉子胡同演四场,一品楼、通达车行、兰家和百花楼,这里已是下午的最后一家了。
常威暗自一笑,这四家地方,倒是把上至公卿名士,下至贩夫走卒一网打尽了。
见蒋迟撑得直揉肚子,自己又不太想和风大虾打上照面,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后院一人大声嚷道:
立花勘助被押解来京城了?常威心中微微一怔,旋即释然,他是冲田集团的二号人物,是此番剿倭俘虏的倭寇里地位最高的一个,朝廷自然重视。
当初,他被俘后便由军方关押,而常威在宁波与傅舟子分手后就与军方再没有接触,便不晓得他的下落。傅舟子大概也因为调职京城,同样再没插手剿倭事宜。
只是立花勘助既然押解进京了,却没有通知与此事关系密切的自己,想来皇上和朝廷对无名岛一战还心存疑虑,要用立花的口供与上报的战功相互比对,以证真伪吧!
好在当时傅舟子压制下了众将的意见,没有浮夸战功!
常威暗自庆幸,冷风一吹,后背一阵发凉,才恍觉自己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是自己疏忽了,可这等重要的情报要靠自己在大街上道听途说才知晓,感觉还真像个聋子瞎子啊!
常威骤然发现自己手头的资源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丰富,在京建立属于自己的线人网已是刻不容缓。
可从哪里招募人手呢?常威的目光不禁转到了蒋烟身上,她倒是个极合适的人选,若是蒋迟还不知道她偷儿的身份,倒是可以以此要挟她,让她为自己效力。
还有风大虾……想到这个机灵少年,常威心头蓦地一动,既然立花勘助可以被解到刑部来,那么被闵承弼收监的周福荣同样可以解到刑部。如此一来,对日后抓捕审讯宋廷之极为有利,毕竟周福荣是在宋廷之指使下直接与倭寇交易的关键人物。
好在离秋决还有段时日,除非是斩立决,否则就算刑部核发了周福荣的死刑,也还有时间来挽回。
而为避免打草惊蛇,有关周的事情常威能不开口最好不开口,剩下的最佳人选当然就是蒋迟了,只要他提醒皇上,需要周的口供与立花的口供相互参照,皇上自然会让刑部将周押解来京。
碍着蒋烟,常威暂时把这个念头放在了一边。和兰丫头说笑了一会儿--小妮子想来是真的喜欢上了他,把闺名和生辰八字都偷偷告诉了他,三人才出了兰家,迳直向东而去。
翠云阁的小凤仙是和白牡丹齐名的西城名妓,白牡丹占得冷艳二字,小凤仙则妖媚过人。
蒋迟是她的入幕之宾,招待自然周到,蒋烟则去了姑娘房里扯东道西去了,常威走又走不得,百无聊赖,小凤仙便叫来自己的亲妹妹小菊仙陪我,四人唠起家常来。
官家隐秘、市井奇闻,小凤仙似乎有说不完的新鲜事儿,可分寸却把握的极好,特别是偶尔涉及官场上的人物,就根本听不到她直呼姓名,只有像蒋迟这般熟知京城官场的人才能听得明白,发出会心一笑,而常威看上去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她不时穿插一些俚语笑话让常威不至于觉得受到了冷落。传言她虽不轻易接客,但一旦看中某人,媚惑的手段就极其高明,此番相见,果与凤来仪庄青烟不相伯仲。
其实常威的心思并没全放在小凤仙的身上,因为他已经隐约猜出了蒋迟非要带自己来翠云阁的奥秘--小凤仙的这些话大概很快就会出现在万岁爷的书桌上,而常威则是这些情报的证人。
虽是皇上的亲表哥,蒋迟做事还是慎之又慎啊!
蒋迟怒气冲冲地道。
他和小凤仙正谈起东城教坊司的红人柳如眉,小菊仙插了一嘴,说柳如眉仗着教坊司的地位,最近一直在诋毁她姐姐,甚至连翠云阁都不放过,说它买卖人口,逼良为娼云云。
看年幼的小菊仙似乎觉得翠云阁受了天大的委屈,常威不禁暗自好笑,翠云阁在京城的地位,就与快雪堂在苏州的地位相仿,这等规模的妓院,若说没有买卖人口逼良为娼的事情,那才有鬼哪!
而她小菊仙有个名满京华的大牌姐姐罩着,自然不太晓得那些苦命女子的凄惨境况。
小凤仙倒是大度得很,说同行相争,难免意气用事,而且教坊司自从宁白儿突然失踪后,只靠柳如眉独撑大厦,她不免心情急躁,几人便说起教坊司的风月来了。
常威想起宁师姐提到的那个钱萱,便鼓动蒋迟走一趟东城。
蒋迟以为常威好色心起,暧昧地笑了起来。
常威站起身来,笑道:
离开翠云阁,变换容貌匆匆赶回刑部,立花勘助已解入京城,常威便想看看刑部是否从他嘴里得到了新的情报。
可遍寻陆眉公却不得,后来才有人告诉他,陆也被尚书赵鉴临时调去参加保卫工作去了。
这赵鉴也是个马屁精!常威不由恨恨道,见皇上尊宠道教,他便把一个立夏的保卫规格弄到几乎和春节除夕相当!
想想自己到刑部报到已经好几天了,却一直没碰到他,想来精力都放在了拍马屁上。
转念却突然想起一人,心中顿觉柳暗花明,便直奔刑部大狱而去。
在其对面一酒肆候到傍晚时分,就见几人打着伞匆匆而出,其中一人獐头鼠目,正是在押解罗文成途中与常威结下酒肉交情的黄宪。
尾随着他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发现没有人跟踪,常威这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一处僻静的小酒馆里,常威和黄宪把酒言欢。黄宪在苏州吃了他不少好处,此番相见,本来有点忐忑不安,见堂堂的秦国公态度和蔼亲切,才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地就有了投靠之心。
常威笑道,随口问道:
黄宪觉得猜到了常威的心思,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只是很快就收敛起来:
常威摇摇头,说我才入刑部,自然不清楚,何况我还是当事人,理应回避,随后问及庭审的结果如何。
黄宪迟疑道:
话虽这么说,常威心头却是一块石头顿时落地,暗自庆幸,幸好抓获的是立花这个鲁莽汉子,换一个机灵点的攀污两口,恐怕也吃不消。
以后再遇上这事儿,干脆就拿人头报功,反正死人是绝不会和自己唱反调的。
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目光如雷似电,惊得黄宪手一抖,酒差点撒了出来:声音中已是微微有了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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