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开妓院,相公你是不是嫌家里的姐妹还不够多?
正屋西厢房里檀香缭绕,轻烟雾霭中,怀里的精赤佳人虽是一脸薄怒却愈见可人,柔滑的小手捉住小常威一掐,不像是惩罚,倒像是撩拨似的。
对,狠狠儿罚它,都是这丫惹的祸!
常威嘿嘿笑了两声,嘴唇粘贴少女的香肩,左顾而言他:书雪,卸了易容吧!让相公好好稀罕稀罕你!
就不,馋死你!少女斩钉截铁地道,可目光却透着几分心动,见常威脸上露出刻意做作出来的失望,她终于松了口:重新易容要花一个多时辰哪,又不一定和以前完全一样,保不准就被宁馨看出来,她……太精明了。
常威心底轻轻一声太息,唐书雪如此评论宁馨,责任大半倒是在自己。
没把唐青的真实身分告诉宁馨,在两女眼里,就是连常威自己都没完全信任她。
可常威心里的苦处呢?无论是唐书雪还是青鸾,身分一旦暴露,都足以震动整个京城江湖,岂能不慎之又慎!
敏锐地感觉到常威的心理变化,唐书雪机灵地闪身出了浴桶,没多久,一张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笑吟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书雪,在你身边,不管多么名贵娇艳的花朵,下场都只有一个无人理睬,真是好可怜啊!
听常威甜言蜜语,唐书雪笑得花枝乱颤,藕臂搂上他的脖颈,一团雪腻便死死抵在胸前。
毕竟方才和青宁许三女欢爱几近中宵,两人又温存了半晌,渐觉困倦。
唐书雪心疼,话语不免带着愠意,言辞之间隐刺宁馨狐媚,最后又转回到了开妓院一事上。
车船店脚牙,虽然情报来得不如勾栏院快,可都是平实的买卖,看看凤来仪、江南居,那些妖冶女子的目光,都似乎要把相公你吃了似的……
这回你相公可要学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有了你们姐妹,我已经没有多少寻花问柳之心了。
哼,那宁馨怎么回事?兰月儿又是怎么回事?没准儿,相公不把这李宅变成竹园不善罢甘休哪!
你相公又不是铁打的。常威噗哧笑了起来,书雪掐着他坚硬如铁的分身,说怎么不是,它就是。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才抹干身子钻进碧纱橱里,许诩只呓语了一句,也没听清楚说的什么,就又沉沉睡去。
既能赚钱,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相公也能知道,这样的好事,相公岂能不干!眼下真正该让你这女主人担心的,是谁来管理京城新院?按照相公的想法,明着和蒋迟合伙开一家,暗地里还要再收购一家,说起来,京城事实上是一明一暗两家。京城达官贵人云集,又向来藏龙卧虎,颇多奇人异士,相公在外又鞭长莫及,坐镇京都之人无论经营头脑、交际手腕都得是上上之选,可这样的人才……
方姐啊!唐书雪也乏了,迷迷糊糊道。
方环儿……她当然是最佳人选,可她能离开苏州吗?连新近开业的凤来仪松江号她都基本交给白秀打理了。
其他的生意,如松江的织染铺子已经够忙的了,而常威心目中另两个理财的高手薛倩和羽飘翎,还另有重任。
宋廷之倒亦是上佳的人选,可惜他只能隐藏在黑暗中。
算来算去,能够摆在台前替自己主持京都新妓院的大概只有眼下在松江的白秀最为合适,隐于幕后的那一个则一时还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宁馨?她好歹也是个郡主,岂能插手风月?其实常威心里明白,宁馨已经不可能按照自己的预期老老实实地待在京城,她今儿晚上缠着要学易容术,用心已是昭然若揭。
魔教呢?
宁师姐确是一把好手,可我不放心邓奇。其他能稳得住阵脚的都是和老胡、萧别离同一辈的老人,怎好劳动他们?而年轻一代的弟子按照萧别离的话来说,除了我之外,都还没成长起来,老的老、小的小,派不上用场啊!你们唐门呢?能不能有一半个管用的?
提起唐门,唐书雪突然精神一振:相公,昨晚你回来,说是见到大哥了,可你的神情……
这小妮子好敏锐的观察力啊!常威心底暗赞一声。可唐锦衣再三叮嘱,商议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妹妹,常威只好笑道:我是叫你大哥那副易弁而钗的形象闹得心烦,可你大哥却似上了瘾,别说,他女装起来和你还真像啊!
原来是为这个!唐书雪心情一松:好在,大哥已经……成婚了……替大哥庆幸的同时,睡意也不知不觉地袭上了她的双眸。
早晨见到青鸾,她神色开朗了许多,悄悄一问,果然是月信悄然而至,听她抚琴有如春风吹彻江南绿,常威心中反倒有点怅然若失。
你脸色不大好。蒋迟边啃着西瓜边道:心里烦是吧!这也难怪,三个女人一台戏嘛!我跟你说,有时候我就想,这家有妒妻也清净,不用看一群女人阴阳怪气地打嘴仗。何况,这方面管得严,别的自然就百依百顺的。可惜,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的贱脾气想改还真不容易哪!
随手将瓜皮扔进桶里,他一抹嘴道: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女子让你魂牵梦挂的,你恨不得把她藏在金屋子里,别人多看她一眼,你都会难受好半天……
东山,你这可是经验之谈啊!心下却狐疑起来,看他对待小凤仙,不过是当一玩物而已,美艳如小凤仙者他尚且不放在心上,究竟是谁家女子让他这般牵挂?
随便说说而已。蒋迟笑道:好了,感慨已经发完了,咱该去赴邓奇的约了。
回到京都才发现,自己还是最爱眼下的悠闲生活。热血江湖少年游,江湖不是属于我这样的中年人,而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在邓府幽静的书房里,邓奇悠闲的就像窗外无拘无束地爬满了整个木架子的青藤。
他不疾不徐的声音配合着优雅的手势,看起来竟是那么潇洒,彷佛操持江湖的那个邓奇重新复活了似的。
江湖本是江山一隅,虽然它有自己的规律和法则,但是,它大不过世俗社会的规律和法则。无畏、东山,你们说,对江山社稷你最大的祈盼是什么?
国泰民安。
正是!邓奇赞许道:这话拿到江湖,就是朝廷需要一个歌舞升平的江湖,而这样一个江湖,必然是一个各种势力相对平衡的江湖。
江湖虽有正邪黑白之分,可对朝廷而言,江湖上只有一种人江湖人。无论是正是邪,江湖人都是以武犯禁。所谓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不过是正道白道粉饰自己的美丽言语;长剑在手,快意恩仇,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更是黑道邪道蛊惑人心的可耻笑话。
蒋迟频频点头,而常威则冷汗涔涔。虽然他并不认同江湖人的所作所为,可邓奇生生剥去江湖人的外衣,却让与江湖血脉相连的常威心头忍不住一阵撕裂的痛。
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好;是烧杀抢掠,为非作歹也好,当江湖人的剑出鞘见血,他就是个罪犯。除了官府的执法者,大明律没有赋予任何人向他人动武的权利,不管他是以正义之名行侠,还是以邪恶之名作乱。
不过,一位高人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江湖乃至江山的不变铁律,妄图一笔勾销江湖的存在也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大明两百多年了,江湖再没发生像前朝末年那样的大动乱,其中的奥妙就是平衡两字。
掌控江湖的关键其实就是这两个字,所有的行动也都围绕着这两个字,目标也只有这两个字。为了这两字,掌控江湖者也要像江湖人一样,无所不用其极。
无所不用其极?姐夫,我怎么听着糁得慌!蒋迟笑道。
东山,我给你讲两个例子吧!邓奇说着转过头来对常威道:无畏,你对江湖尚算了解,你说,近五十年来,有哪几场战役直接影响到江湖大势?
叫我说,自然首推以飘渺为首的白道与魔叫的那一战。魔教战败销声匿迹,至今元气未复;飘渺虽然得到了无上荣光,不过斩杀魔门门主龙城飞的萧雨歇自己却归隐了,白道实力更是大损,江湖为此平静了二十几年。
然也!邓奇点头称是:无畏你对这一战或许更有感触吧!其实,个中秘辛就连我都无法弄清楚,不过,龙城飞乃魔门中兴之主,行事作风虽然有相当值得商榷的地方,可对门下约束之严远在历代之上,与魔字相去甚远,却为何激起了白道声势浩大的打击?
莫非这一切都是……众口铄金的结果?
相差不远了。邓奇赞许道:这一战,至今依旧余波未平。只是毕竟年代久远,真相都湮没在了时光的背后。无畏,你可还有其他例子?
那……还有二十年前长乐帮的覆灭。长乐帮的实力不在眼下的金戈会之下,而当时却没有类似长空帮的门派与之抗衡,结果却很奇怪,它在与实力不明的十二连环坞一战中离奇覆灭。
邓奇微笑着对蒋迟道:东山,你可要好好注意听,无畏他是话里有话啊!
一直嬉笑的蒋迟面色庄重起来,沉吟道:那我就来解读一下。眼下金戈会的实力,不在历史悠久的三大门派少林、武当、唐门之下。少林武当向来少问江湖,唐门则偏安于蜀中一隅,若不是有江北长空与之抗衡,金戈会打着侠义的旗号,很可能席卷整个江湖,成为中原武林当之无愧的霸主。
十天下来,蒋迟对江湖大势已有了大致了解,一番话说得有板有眼,邓奇不由点点头。
只是这样已是蒋迟的极致了,他皱眉问道:长乐帮有如此实力,在江湖上又没有对手,为何不去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实力,争取霸主之位?那十二连环坞是什么东西?既然能让长乐帮全军覆灭,为何说长乐帮没有对手,十二连环坞不就是它的对手吗?
等常威解释了一番,蒋迟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恶人们颐养天年的地方,可既然没什么危害,长乐帮为何去攻打它?有力气没处使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长乐帮讨伐十二连环坞,却也能说出几分道理来。不过,当时的连环坞,实力至少差长乐帮一半,却将长乐帮一举歼灭在太湖里。
所谓有道伐无道,必胜也,当初长乐帮帮主萧雨寒也是这么想的,可他没想到,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十二连环坞,而是朝廷。
那是我前任翻云覆雨的杰作。先用女子迷惑萧雨寒之心智,那女子身分特殊,却是他的五师娘。背德之下,她怀了萧雨寒的骨肉,不得不死了,萧雨寒为此伤心欲绝,心有死意,斗志就去了大半。其次,连环坞得到了我前任情报系统的全力支持,以有心算无心,一场大胜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
听到邓奇匪夷所思的话语,就连蒋迟都惊讶起来:奶奶的,再怎么说,十二连环坞也是一群恶人啊!
因为有了恶人,那些侠义道上的江湖人的人生才有了目标,才不至于整日里无所事事。无事则生非,这个浅显的道理东山你想必应该明白吧!何况,长乐帮的崛起已经打破了江湖的平衡,要恢复平衡,长乐帮只有覆灭一条路可走了。
邓奇说得轻松,可背后你死我活的较量却决不轻松,支持连环坞动用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情报系统,可事后江湖上竟然一点传闻都没有,那些人的命运……
常威不寒而栗。
如此掌控江湖,我总觉得落了下乘,所谓上攻伐谋,邓兄以风云榜来吸引江湖人的目光,才是上上之策。
哦,是吗?东山诧异道,邓奇却微笑不语。
名利害人。常威笑道:古有二桃杀三士,就是为一个名字。一个风云榜将江湖人心弄得四分五裂,人心不齐,江湖对江山社稷就没有多大危害;再来一个豪杰榜,不仅让大家沉迷于无聊虚幻的排名中,又把野心家的野心压制了十几年。
蒋迟皱着眉头:说那些排名弄得大家明争暗斗、面和心不和的,这还好理解,可它怎么来压制野心家的野心?
常威把近几届十大门派的排名说了一遍,解释道:十大头三位飘渺、少林和武当相对来说都是名利之心较轻的门派,未必有争盟中原武林之心,但十大排行一出,哪个门派想号令中原武林,他至少要表现出和头三位相差无几的实力,江湖才能信服,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到的。
至于后来的武林大会的时间选在冬天,更是相当巧妙的安排。江湖人也是人,也要生活,春夏秋三季多要忙于生计,特别是农家弟子占多数的那些门派更是如此,一年四季中,唯有冬季最为空闲。人一忙,自然无暇他顾;闲下来,则易生是非,大会安排在十二月,各门派就要早早冬训,以期在排行榜上争出个名堂;大会后,则是新年,弟子们都要回家过年,等过完了十五重新回到门里,还要花些时日收拢因为过年而玩野了的心,这正月可就一晃而过了,二月一开春,大家又要忙于生计了。
蒋迟恍然大悟,不由赞道:无畏,你这主意也忒绝了。
无畏能领会其中奥妙,别出枢机也是不易。邓奇含笑望着我,而蒋迟因为角度的关系,并没有发现邓奇眼中闪过的一丝意味深长的眼神。
循规蹈矩有时候是种美德。常威大致猜到了邓奇的意图:既然武林大会和龙虎榜已经深入人心了,那索性就让它们成为江湖的一部分吧!而我和东山的任务,就是守护住江湖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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