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昂的罪原本是要定个大辟,总算是杨承祖上下奔走,武定侯府也出了点力气,改成了发配西北,到他原本的防地去做苦役。许泰作为江彬党人,定的罪过是发配云南永昌卫,不过在武定侯斡旋下,这个人暂时还留在京营里,并没动身。
不过他身上惹出来的麻烦不小,大明的武科没有殿试,所以没有状元,只有武进士头名。只有许泰是得过正德亲口加封的武状元,算是武科里的另类。他又和江彬走的很近,是江彬手下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属于杨廷和等人一心要干掉的目标。
为了处置许泰,杨廷和专门修了本“许泰等人之罪,始而法司会问即如此,继而多官复审亦如此,已而臣等拟旨又如此,群臣论奏又如此,是天下之人皆曰可杀,不止于国人曰可杀而已。而陛下独宥之,此臣等所未喻也。且陛下何惜此数儿而不蜫之于法,以泄天地、祖宗之愤,以快中外臣民之心,以垂乱臣贼子之戒乎”,又甚至以辞官相威胁,大有留他留己,由天子一言而决的态度。
对于这个人的任用,郭勋颇有些犹豫,在他看来,这种一勇的匹夫并不足论,如果用他,就等于是打了杨廷和的脸,似乎不大犯的上。杨承祖道:“老泰山,您老人家带兵多年,经验阅历远胜小婿,使功不如使过的道理,您老一定是明白的。许泰现在,就是一口被雪藏的利刃,如果能够用好了,这就是一口宝刀。”
“但是用这口刀,会得罪杨新都,那可是首辅。”郭勋语重心长的劝解着,“咱们武人不管怎么得宠,终归是不能和文臣相提并论,更何况堂堂首辅?北虏围城,天子丢了面子,重视一下武备,提升武人的地位,这很正常。不过大明的武人多了,许泰不过一勇之夫而已,以为用好他,就能振兴武事,那也是想的多了。搞军队么,最后不过是一阵风,然后就过去了。所以学聪明点,练练兵,把差事做好没关系,不过得罪人就算了。趁着这个时间,多为自己攒点身家,才是真的。今晚上老夫设家宴,几位国公和侯爵都会过来,大家吃吃饭,一起聊一聊,今后有什么困难,大家都可以帮你。”
杨承祖成为了郭家的女婿,与这些勋贵也就成了一家人,自然而然,就可以进入这个圈子里面。婚姻大事,除了关系到一生幸福外,最重要的就是这种家族力量。如果他娶的是雪娘,现在往来的,就是朝中各部文臣,京师中的文坛巨匠,翰林才子。娶了九姐,就与这些勋贵们成了一家。
古人重视正妻,其位置与家中其他妾室不能相比,也是有妻族力量的考量。这个正室绝不是男人爱谁多一点,或是谁生的倾国倾城,就可以娶来做老婆。
以杨承祖的身份和前程,家里没有深厚的根基,没有足够多的田地家业,也没有庞大的助力,那就只能做妾。反之,有了以上这些,即使相貌平庸,或是性格上差些,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从这个角度看,能娶到郭九姐这种年轻貌美又没心计的女子,就得说是运气好。
内宅里,郭九姐那几个出嫁的姐姐也全都回了家里,姐妹们凑到一起,拿这个家中的幺女打趣。杨承祖的话本流传甚广,这几个姐姐也是知道这个小妹夫的,对这个妹妹颇为羡慕。还有人说起闺房密事,将九姐羞的满面通红,将头埋在桌上,两只胳膊挡住脸,扭着身子求援“娘,你看看姐姐们,太欺负人了。”
几位姐夫有的是勋贵家的子弟,有两位则是文官子弟,现在五寺里做寺卿官。他们在杨记商号里都有着干股,还能推荐自己的亲族子弟到杨记里去做管事,不管承认不承认,与杨承祖都得算是利益共同体,即使初次见面,也亲厚无比。
那种家族内部某人看不起另一人这种事,其实发生的概率并不高,利益在先,谁也不会蠢到因为对方的家族门第不够高,就真的连台面上的事都做不好。等到了几位国公及其他勋贵一到,杨承祖被让到了首席,其地位就更高。
初时大家还能说些正事,谈些生意或是军务,还有人附庸风雅着做上几句歪诗,再有家里的清客幕僚吹捧几句。等到酒到了酣处,这些勋贵们就渐渐放浪形骸起来,九姐被几个姐姐及嫂子扯着,在内宅打叶子牌,顺带承受着各种荤话铺天盖地全方位打击。
定国公徐光祚则带头开赌,自己坐庄,掷起了骰子,还有人要来牌九,大家推牌下注,杀的天昏地暗马仰人翻。
这就是勋贵们被文官诟病的地方,就是喝多了以后,就没了正形。一个个超品大员,国之干城,在那里喝雉呼卢,将将筹码堆的像小山头一样,简直是丢光了祖宗的面子。
武定侯手风大顺,大杀四方大赢特赢,兴头高的不得了,连拍着杨承祖的肩膀“贤婿,你果然是老夫的福星,有你在,老夫这骰子掷的都顺手。好好,看咱们今天大赢一把,连赢他几天几夜。”
一边抚宁侯家的一位公子与杨承祖一起查抄过京营,算是老相识,点头称赞“郭叔,您这个女婿找的确实是好。我杨大哥相貌堂堂,仪表非凡,还有本事赚银子,绝对是个乘龙快婿。这个找女婿啊,真的要看运气的,你看,永淳公主尚的那个驸马,那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癞痢头,结果能讨到公主,这跟我杨大哥怎么比啊?”
这干勋贵论起来,祖上要么跟着洪武天子打过天下,要么就跟着永乐起兵靖难,跟天子都曾经同历苦难,共经戎马。后代子孙虽然与天子关系淡了,不过论起阶级,还得算是天子的朋友,也就乐意说些皇帝家的秘事,体现自己的不凡。
这时喝多了酒,他们说话就更没有顾忌,另一位勋贵子弟问着:“怎么?那个谢昭是个癞子?太后不是面相过了么,怎么会没发现他是光头的?”
“面相有什么用?太监早被买通了,面相的时候,这小子是戴着帽子的。我跟你们说,要不是我与他兄长谢曜是赌友,也不会知道这个事,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听说老谢家对这个皇亲志在必得,谁坏了他们的好事,留神他们拼命。谢家你们知道吧,米王啊,很厉害的,别惹这帮人。不过公主听说柔柔弱弱的,倒时候大婚的时候,洞房里看到个和尚也似的驸马,会不会哭啊……”
一众勋贵子弟笑的前仰后合,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杨承祖的脸色则变的有些难看。就在这时,一名杨家的仆人神色慌张的从外面进来,在杨承祖耳边嘀咕几句。
时间过的不久,杨承祖就随着着仆人出了郭家大门,伸手解了自己的马缰绳,天色已晚,空中飘落了片片雪花,嘉靖元年的第一场雪,落向了人间。在这场风雪中,十几骑快马向着五城巡城御史衙门,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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