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之下,史阿杀气如虹,一个纵跃,剑光横空,又一个躲藏的入侵者喉咙鲜血喷出,倒地身亡。
史阿没有披铁甲,他的剑术在于灵巧,故而只戴了一顶竹笠,让自己的眼睛不被雨水迷住就行。
今夜在大将军府设伏,他是将领,下令一个不留!
史阿出身平民,深深尊敬张辽这个爱民为民之主,对于敢于谋害张辽的,他绝不留情,无论是谁。
史阿心中怒意如火,而留守大将军府的铁甲兵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对张辽最忠心的亲卫,他们曾听张辽交代过,雷雨天勿要动用铁甲与兵器,但遇到敌人入侵时,他们义无反顾,只求以最凌厉的手段一举斩杀全部入侵者,避免对大将军府造成破坏。
在他们心中,损坏了大将军府,就是损害了被他们视为天人的大将军张辽的威严,罪不可赦!
在此情形下,董超带来的那些“精锐”哪能有一丝机会,一个也没有逃走,连为董承报信的也没有。
在这场雷雨的掩盖下,没有其他人知道发生在大将军府中的这场厮杀。
……
上东门,荀府书房之中。
灯烛摇曳哔啵,尚书令荀默然坐在那里,奋笔疾书。
直到妻子唐氏敲门送来热茶,荀才抬起头来,儒雅的面容满是疲惫,一向明亮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夫君……”
唐氏看到一向儒雅沉稳的丈夫如此憔悴模样,忍不住心酸落泪,哽咽的呼唤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
荀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沙哑:“夫人怎么还不休息?”
唐氏将茶水放在丈夫面前,声音轻柔:“夫君,雷雨湿寒,早些休息吧。”
荀摇摇头:“夫人且先休息罢,我再看会文书,写份奏表。”
唐氏目光落在案台上,丈夫左右搁着一份写好的奏表,赫然是请辞尚书令之职。
而丈夫此时在纸上书写的哪里是什么行文,分明是乱字。
民、君、主、社稷、大汉、兴、亡、忠、进、退……
荀看到夫人目光落在纸上,他不由回过神来,微微一叹,看着自己方才在纸上胡乱写下的一个个杂乱的字,复杂的涵义,将他此时心中复杂混乱的思绪显现了出来。
按制,凡下达诏书,须要由天子和尚书令共同加盖天子印玺和尚书令印才能生效,此番天子刘协违制下密诏,避过了他这个尚书令,但他身为实际的百官之首,王佐之才,对天子和董承谋算大将军张辽的那些动作岂能没有丝毫察觉?
只是一边是大汉天子,一边是他认可的明主,他期待的是君臣相得,而不是狡兔死走狗烹,尤其是在天下还未平定之际!
刘协做出的这个决定,让一向认为刘协还是明君的荀心中极为震惊,又大为愤懑,这个昏招几乎是将目前逐渐向好的大局毁于一旦,无论刘协是成是败,天下必将再陷入烽火与混乱!
荀身为尚书令,实际的百官之首,几次私下向天子隐晦进言,但皆是无用,反而是天子刘协借机拉拢于他。
这让志在辅佐明主安定天下的荀心中倍感无奈和痛苦。
荀不同于高顺、典韦这些武将,他出身世家,追随张辽,却有自己的坚持和操守,忠贞在心,这也是百官之首应当具备的品格,是张辽欣赏荀的地方。
此番事件,从大义上讲,朝廷为尊,天子为主,名正言顺,荀应当遵从天子之诏,但实际上荀心中更倾向于张辽的执政理念,何况正是张辽擢拔他,任以重职,是他的主公。
此次张辽离京前,曾暗中交代他,万一朝廷有变,只让他维护好众臣,也就是维护好张辽这一系臣子就行,其他不要有任何动作,不必明着与天子和董承对峙。
荀心知,这是张辽体谅和尊重他,不教他夹在中间为难,免得素来以忠贞自守的他落个逆贼的恶名,张辽这个主公如此气度和胸襟,直把他当作兄长一般看待,怎能不让荀感激和敬服。
相比之下,天子刘协几番咄咄逼迫,高下远近立见,让荀心灰心寒之余,反而坚定了心中的抉择。
案台上的请辞表,代表着他心中已有抉择。
事实上这几年他跟随张辽,很多理念都在不知不觉变化着,比如民本思想,是为天子还是为了天下?施政在君还是在民?
这些问题荀已经多次思考过,尤其是张辽的一句话让他触动很深,为官者,权力与责任不可分,权力越重,责任越重。这与董卓、李乃至袁绍、袁术那些热衷权势的权臣截然不同。
在荀看来,张辽虽然年轻,但他近乎那种生而知之的贤人,他的襟怀、才识和眼界是前所未有的,他的很多理念堪比圣贤,启人奋发,他对待天子同样尊敬,这样的人也被天子那般不公正的对待,荀心中绝不认同。
只是站在张辽一方,就意味着与天子对立。
要背离一向坚守的立场,尤其是对于他这般严于律己之人,哪有那般轻松,所以他心中倍感煎熬。
唐氏看丈夫忧思难解,犹豫了下,问道:“此番有性命之忧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夫君该躲避才是。”
荀摇了摇头:“哪能躲避,再说大将军早已安排,并无危险。”
十常侍为祸时,他是个守宫令,那时候他还年轻,所以遵从叔父荀爽之言,抛弃官职回了家乡躲避,如今他却是朝廷尚书令,实际权力比三公还要大,在张辽麾下是文臣之首,他可以辞去朝廷的尚书令,但却不能推卸张辽交给他的责任。
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已经逃避过一次,如今绝不想再逃避一次。
唐氏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夫君是在为大将军担忧麽?”
荀嘴角露出苦涩,摇了摇头,话没有说出来,实际上他是为天子而叹息。
天子刘协聪慧,但毕竟年轻,眼界不足,为董承蛊惑而谋算大将军,却根本看不清形势
事实上从天子执意从长安回都雒阳后,放弃了关中,交由张辽掌控,加上张辽原本掌控的并州与河东,可以说,整个雒阳的安危和朝廷的存亡都在张辽一念之间。
如此情形下,张辽没有任何逾越,反倒是刘协和董承反过来算计张辽,荀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是谁给了他们信心?
如果他们把张辽当作董卓之流看待,以为除掉张辽就能万事大吉的话,那他们就想错了。
荀深知,张辽对手下将领和兵马的掌控远远不是董卓、李之流可比的,高顺、典韦、赵云无不为张辽效死,那些兵马更不是乌合之众,一旦张辽出了任何差错,朝廷的麻烦就大了,雒阳很可能被愤怒的将士移为平地!谋算他的人更是绝无生路!
而且张辽在朝臣中威望很高,他身边有一大批跟从的能臣,朝廷若害张辽,即便那些兵马被掌控,朝臣也会有大半离心。
想到这里,荀忽然又有些明白了,或许正是因为张辽权势和影响力如此之大,才令天子和董承寝食不安,亟不可待的谋算张辽。
对此荀只能叹息,如果天子有光武皇帝的襟怀和气度,与张辽君臣相得,必然能开辟一个盛世,得一千古佳话。
荀能肯定这一点,是因为他了解张辽,如果刘协不负张辽,那么张辽就绝不会负了刘协,肯定尽心辅佐,因为张辽对权势并不是那么看重,对皇权也不会觊觎。
可惜没有如果。
可惜,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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