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皇宫中,传来一阵阵哭啼声:“陛下,妾父已被曹贼杀害,如今又要害妾身族人,求陛下做主……”
刘协神情难看,摆手低吼道:“汝以为朕不愿意保董氏一族乎?但朕的话没用!诏令连皇宫也出不得,曹操哪里把朕当皇帝了!奸贼!董卓之流……”
“必除此贼!”刘协喘着气,发泄过后,颓然坐在榻上,又安抚董贵人:“非朕不救董氏一族,奈何董氏在皇城之外,如今已沦于乱民之手,朕便是要救也有心无力……”
皇城之内只有皇宫、武库、粮仓、园林与三公官邸,没有别居,便是公卿王侯也没有资格住在皇城,何况董承族人。
“陛下!”董贵人哀泣。
当初她父亲董承一手策划废后和谋害张辽之事,却不想连自己也添了进去。伏皇后是没了,但她这个董贵人如今也没了依仗,心中的暗喜早已化作了惊惧。
董贵人哀泣,刘协心中也是烦闷。
他一直觉得自己隐在幕后,运筹帷幄,能扫平一个个权臣,中兴大汉,却怎么也想到结果竟然是眼前这情形,到底哪里出错了?如今又该怎样应对?
刘协正在思虑该如何应对眼前之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不由一惊,正要让人查探,已经有小宦官慌忙来报:“陛下,不好了,贼兵攻进城了!”
“啊?乱民入城了?”刘协大惊失色,从榻上直身而起,一时间竟感到身子有些发软。
他惊怒道:“曹操刘备在做什么?还有于毒,皇城三四万兵马,竟被乱民攻破了城!无能!真是无能!还有那些乱民,朕已经发诏追复张辽大将军之职,命彼等退兵,彼等竟连夜破城!”
刘协怎么也想不到,曹操、刘备加上于毒,竟然连几个时辰也守不住,还有,不是说诏书送出去,乱民已经停止攻城了么?
危机!刘协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袭来!甚至比当初在长安还要凶险,长安时还有王允出去顶缸,李郭汜起初也是求赦,如今张辽这些旧部却是要报仇!
黄昏在城楼上刘协就敏锐的察觉,此番他这个天子也是张辽旧部的报仇目标之一。无论怎么掩饰,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他是谋害张辽的幕后主谋之一,张辽那些愤怒的旧部怎会放过他?
从那些张辽旧部与乱民连夜攻城就能看出这一点,若是眼里还有他这个天子,怎会在收到诏书后还强行破城?
该如何是好?现离开皇城?还是留下来?
刘协心中焦虑之极,一时难以决断,留下来情势凶险,九死一生,但如果离开的话,能去哪里?当此之时,谁能信任?
“速召刘虞、杨彪、刘备、于毒来前殿见朕!”
刘协深吸了口气,急忙吩咐小宦官。
刘虞、杨彪最是可信,但眼下乱民破城,刘虞、杨彪忠心也没用,只能出谋划策,关键还是要靠兵马,只有兵马在手,他才有安全感。如今皇城之中,他可依靠的就是于毒了,刘备也勉强可以信任。但如果只有于毒,他也不放心,带上刘备,两人相互制衡,他才会更安全。至于曹操,他根本没有考虑。
“汝等照顾好董贵人,不可有半点差池!”
刘协吩咐了一众宫人之后,顾不得再安慰董贵人,急匆匆赶往前殿。
月色下,小宦官小跑着在前面打着灯笼,外面的喊杀声清晰可闻,越来越近,刘协步履更急。
不想未到前殿,迎面数十人疾步而来。
“陛下。”当先一人声音浑厚,正是曹操。
“曹将军!”
于毒、刘备未到,没想到先遇到了曹操,刘协不由色变,惊呼出声。
“陛下。”曹操沉声道:“乱民入城,夤夜难辨,恐伤了陛下,臣特来请陛下暂去他处避险。”
“曹卿。”刘协忙道:“卫将军与怀义将军未至,太傅与太尉想必已在前殿,可先去前殿商议应对之策。”
“形势危急,岂容犹疑?”
曹操一挥手,不由刘协分说:“来人,护驾出城!”
“曹将军!”刘协看曹操如此霸道,待要后退,却已经被两个护卫驾起,不由又惊又怒,却丝毫挣扎过不得,眼看难以反抗,心下沮丧颓然,放弃了挣扎,被架着走出十余步,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喊道:“曹将军,还有董贵人、宋贵人……”
“陛下勿忧,后宫自会随行。”曹操道了声。
月色下,曹操的脸色也颇是难看,乱民破城对他而言也是始料未及,没想到张辽旧部竟然与他玩起了阴谋,假作奉诏停战,半夜却突然发起攻击,而且攻势极为凶猛,先是声东击西,声势浩大,而后却有内应从南城开门,待守将反应过来,已经破城而入,着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连程昱也未曾料到。
他却不知道,幕后的黑手无论李儒还是贾诩,哪一个都是玩弄阴谋的顶尖高手,而且皆是用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李儒的“覆天计”更是反复推算谋划已久,此番民乱看似偶然,实则是必然之举,何况张辽此次真的遭了凶险,生死未知,无论贾诩还是李儒都极为愤怒,既已发动,就不会给刘协、曹操和刘备任何妥协的机会。
只因“覆天计”借了民乱的壳子,有着太多的迷惑性,又发动的太快,从乱起到城破不过一日功夫,乃至曹操、程昱都没有真正意识到幕后推手的果决和最终目标,根本没有任何缓和与谈判的余地。
事实上就是曹操能意识到这一点,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这一场对局张辽虽然不在,实际上却是张辽的部分军力与曹操、刘备、于毒的一次对撞,曹操一方完败。
实力本就不济,曹操、刘备、于毒又不能齐心联合,加上刘协在其中指手画脚,纵然程昱多谋,又岂有回天之力。
建安二年八月中,乱民在雒阳掀起风暴,当夜,雒阳皇城就被攻破,没有乱民入城,入城的全是张辽旧部将士。
月色下宽阔的皇城大道上,陷阵营如山推进,骁骑营如火侵袭,曹操、刘备、于毒连战连败,士兵溃散。
城破之后,曹操当机立断,挟天子与一些朝臣东逃,目标是关东州郡。
用程昱的话讲,张辽不死,执掌全局,关东犹如泥潭,伸展不易,但张辽既死,关东则大有可为,张辽在关东势力比较零散,根基不深,而曹操的根基本就在关东,只要到了关东,就可以凭借挟天子之势,号令袁绍、吕布、孙策等诸侯,获得郡县世家支持,而后合纵连横,先扫平关东张辽残部,驱虎吞狼,一统关东,进而挥兵向西。
对于曹操而言,唯有张辽是大敌,至于吕布、孙策甚或袁绍,他皆可以从容应对。
雒阳是张辽的根基,留在雒阳犹如龙困浅滩,回了关东则就是蛟龙入海了。
而天子刘协在安稳了几年后,不得不跟着曹操,被开始了又一次逃亡之路。
雒阳的情势变化之快,令很多人包括躲在家中的一些朝臣根本反应不过来,不过一夜醒来,天就已经变了,直令人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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