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尚云溪投向淮右!”张继祚冷声道:“那对我们大梁就太不利了,可以让庞子义安排他的人挑起尚云溪和卢启明之间的战斗,搅乱局面,让淮右只能选择卢启明!”
“尚云溪若是要投降淮右,怕是早就降了,从目前来看,尚云溪还有些不甘心臣服于江烽,毕竟这厮蹿起来太快了,几年前还名不见经传,那会儿尚云溪连光州都从未正眼看过,现在没想到光州一个小斥候,居然爬到他头上去了。”李宾叹了一口气,环顾了一眼四周,“我们都是看走了眼,错把蛟龙当草蛇了。”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谁也未曾料到江烽会这般诡谲狡诈,运气似乎也站在了他那边。”李鹤也不无懊恼,但是事已至此,奈何?“寿州成了江烽发迹的关键台阶,至于庐濠二州,哎,李昪和杨溥这两个蠢货干脆就是白白将庐濠二州送给江烽的。”
在座的崇政院诸人都已经意识到了淮右崛起带来的巨大威胁和压力。
如果说在江烽取得寿州时,大梁还是抱着赞许支持的态度,但是当淮右拿下庐濠二州,就不能不让大梁心生警惕了,而现在淮右一旦吞并徐州,泗海二州估计也就难逃其手,淮右顿时就成了一个可以比肩大梁和大晋的强藩了,就连南阳、吴、越这些藩阀都要稍逊一筹了。
一个强大的藩阀崛起于自己身旁,哪怕原来关系甚睦,也绝对不符合大梁的利益,对于大梁来说,只有弱于自己,甚至实力要矮那么一两个层面的藩阀,才是合适的盟友,而强大的盟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潜在的敌人,一旦利益不一致,盟友就可能变成致命敌人。
眼下淮右就是这种情形,而且淮右和长安那边关系也是密切,这一样是大梁心中的一根刺。
“无论如何,不能让尚云溪投向淮右,这是底线。”张继祚的心思还在这上边,一边思考着,“可否让淮右让出丰县和沛县,再加上萧县,可以构筑成一个防御圈……”
李鹤苦笑:“副使大人,你这是在逼我们和淮右交恶么?丰县、沛县加上萧县,都落入我们支持的尚云溪手中,这是一个针对淮右的半弧形包围圈,而不是防御圈了,这几乎就是在向淮右下战书了。”
张继祚也意识到这一点有些离谱。
淮右绝对不能容忍这种局面的出现,大梁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与淮右交恶翻脸,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大梁还需要和淮右保持和平局面,甚至如果可以的话,还应当进一步密切相互之间的关系。
“那如何来处置尚云溪?若是不给尚云溪足够的甜头,他完全有可能投降淮右!”张继祚有些焦躁,“尚云溪这两万人马一旦落入淮右手中,不仅仅是让淮右平添两万大军那么简单,也就意味着江烽完全接受了原来感化军的势力,从士绅的亲近度,到整个淮北的影响力,再到其对整个淮右淮北的整合速度,都会有极大的帮助,这对于我们未来很不利。”
整个大厅内陷入了沉寂。
这是一个非常难以选择的考题。
谁都知道尚云溪部落入淮右的危险性,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卢启明多半是已经和淮右搭上线了,而俞明真估计也很可能效仿,至于姚承泰,如果失去了蔡州袁氏的支持,姚承泰很难抵挡得住淮右大军的进攻,现在如果连尚云溪都投靠淮右,整个淮北势力就全数落入江烽手中,这对大梁东部压力骤然加大了。
所以不能让这种局面出现。
可尚云溪也非寻常人,要想满足他的胃口,不是虚言几句或者给个口头承诺那么简单,要有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行。
“院使,兖郓局面混乱,朱茂已无控制之力,可否考虑让尚云溪去兖郓?”李鹤终于道出自己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
“兖郓?!”厅堂内一时间议论纷纷,就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门,让大家意外看到了新的风景。
“判官大人这个意见很好啊,朱茂现在自顾不暇,完全可以让其率军北上,既能在北面给淮右以掣肘,亦能阻塞北上灾民南下对我们大梁的威胁。”
“此略极佳,尚云溪不甘雌伏,正好可以将兖郓二州与他,其要在兖郓立足,势必依靠我们大梁,……”
“只是朱茂尚在兖州,不乏一搏之力,尚云溪愿意去与朱茂打生打死?困兽犹斗,朱茂若是拼死一搏,尚云溪恐怕未必愿意去啊。”
“若只是郓州,倒也合适,但地盘小了一点,恐怕难以让尚云溪满意,……”
“哼,有何不满意?丧家之犬,有何资格在我们面前讨价还价?况且他若是有本事,在郓州站稳脚跟,亦可和朱茂争夺兖州,大不了我们大梁给予其支持罢了。”
一干直学士们迅速就这个建议讨论起来,各抒己见,争执不下。
张继祚看了一眼李宾,他二人站的角度又不一样,看待问题深度也不一样,“院使,让尚云溪去郓州倒是一个好主意,只是我们大梁肯定需要为其提供各种粮草辎重补给,眼下郓州乱成一团,尚云溪两万大军相信解决巨野泽的水匪问题不大,只是我觉得我们付出这么大,是不是太可惜了一些呢?”
李宾和李鹤都听出了张继祚的言外之意,交换了一下眼色,李宾踌躇了一下,“要想让尚云溪顶上去,就须得要把济州交给他,政事堂和梁王殿下那里怕是通不过啊。”
“哼,看看他们政事堂的要求,不是一直要求我们裁军么?不是一直说库银空空么?”张继祚沉声道:“河东入侵可能性很大,秋高马肥,就是沙陀人南下牧马之时,济州驻扎的突将军现在沦落成什么样了?还有神武军一部,能抵挡得住沙陀人么?尚云溪不愿意打兖州,那我们把济州和郓州交给他,济郓一体,他两万人马,就能为我们分担不少压力,我们也可以腾出手来,重点应对濮州、滑州和卫州这一线的防御。”
“会不会太明显了?”李鹤还在考虑尚云溪会不会接受这个明显有些要让他去当挡箭牌的做法。
“哼,明显?明显又怎么了?若是他连碰一碰沙陀人的本事都没有,对我们大梁来说,又有多大价值?给他两州之地,他连承担这点责任的胆量都没有,那我们的粮秣补给就真的是喂了狗了!”
话语刻薄恶毒,但是却是在理,连李宾和李鹤也都被张继祚的这番话打动了。
李宾做了决定:“继祚之言有理,政事堂和梁王那边,我去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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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尚云溪部进入徐州城后,整个徐州城的气氛就紧张起来,而后紧接着大梁军两军从西门入城,庄永胜两军从北门入城,加剧了双方的对立情绪。
好在梁军入城后因为尚未得到来自汴梁城的指令,所以还保持着克制,但是庄永胜部却已经与尚云溪部在城中几度摩擦交锋,战事从最开始的十多人的对峙逐渐演变成百人级别的火拼,哪怕是有时酆的牙军弹压,但仍然无法控制住局面。
好在两日后,从符离来的梅况和秦汉率领淮右右一军和右二军从东门入城,使得整个徐州城本来向尚云溪和大梁联手的天平再度被扭转过来,城中气氛才又逐渐归于平静,但积蓄越久,这爆发的力量就越大,梁军在等待来自汴京的指令,而淮右军与卢启明部也在等待江烽的到来。
徐州城内的士绅们都感觉到了这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纷纷向各军将领陈情,要求各部保持克制,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但是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各自的目的。
各部军将们都意识到在没有决定性的人物或者意见出来之前,或者说各方在没有就未来的去向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之前,稍微一个小摩擦就能引发一场大战,而甚至很多人就是存心要寻找这样的机会来展示实力。
整个徐州城内的气氛就像是一个密闭的火药桶一般,只需要一颗火星子就能引爆。
六月廿九,就在江烽率领前部越过符离向彭城进发时,徐州城中终于爆发了自各部进城之后最大规模的冲突。
在得到了来自汴梁的指令之后,庞元亲率两军从宋州日夜兼程赶往徐州,在进入徐州城后便与尚云溪连夜密议。
虽然来自汴京的指令要求梁军避免与淮右军直接冲突,但是庞元也清楚汴京的意思,那就是不能让淮右轻易拿下徐州,要尽可能的削弱可能投效淮右的力量,为下一步的谈判做好准备。
七月初一,尚云溪手中三军在其头号大将赵煜的率领下向庄永胜部发起全面攻击,而庞元率领大梁四军压住卢启明部和时酆部,迫使其无法动弹,而尚云溪则亲率四军对梅况部发起攻击。
徐州大战全面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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