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师左右两翼突如其来的激烈枪炮声,让又一次击退日军进攻,而心中大定的曹光图,顿然错愕,这次日本鬼子有点儿奇怪,对自己阵地的炮击,一直没有停顿过,原来打得是避开正面难啃的骨头,攻击左右两翼的主意。
曹光图心中暗暗焦急,左翼的六十一师和右翼的六十七师的防御阵地是什么德行,那俩师长是什么鸟儿,他心里一清二楚,日军攻击自己的阵地不怕,可那两位的阵地,能扛住日军的炮弹吗?虽然平时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也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现在毕竟在同一个战壕,曹光图可以放下任何的不愉快,真心的协助他们,只要能守住阵地。
他实在不放心,派出两名联络官,分别赶赴两处阵地,联络官临走前,他特别叮嘱,一定要见到他们的师长,把总指挥的战术传达给他们,并且告诉他们,必要时,一三零师可以派出增援部队。
联络官转身投进纷飞的弹雨中,曹光图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左右两翼的枪炮声吸引过去,枪炮声愈发的激烈,曹光图在指挥部里,焦灼的来回踱步,电话已经打过几次,没人接听。
曹光图急躁的命令到:“接着打!”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接听了,他一个箭步冲到电话机前,抓起电话,没等他问话,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因为枪炮声太激烈,话音有点模糊不清,却能感觉出那种焦急和愤怒,他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自己派往左翼六十一师的联络官,跟随自己多年的一个副官。
“报告师座,左翼的六十一师阵地,已经空无一人,卑职询问了一个被丢弃的伤兵,六十一师早就接到汤军团长的命令跑了,师座,他妈的六十一师把咱们出卖了,咱们……”那边的话还没有说完,话筒里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副官的声音嘎然而止,但曹光图在听筒里,却清晰的听见,一阵日语的喊叫声。
没等他回过神来,又一部电话急促的响起,是派往右翼六十七师的联络官报告,六十七师阵地已经空无一人,遍地都是丢弃的枪支弹药,紧接着,他大声喊起来,快报告师座,日本鬼子已经冲上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话筒里再也没有了声音。
曹光图脑子一阵眩晕,如遭雷击,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副官赶紧扶住他,他无力的坐到椅子上,一切都明白了,六十一师和六十七师,是汤恩伯的心腹和亲信部队,他们早就有了逃跑的打算,恐怕是日军在第一次进攻的时候,他们已经逃跑了。
自己和一三零师一万多士兵,被卑鄙的出卖了,这一切,都是那个军团长汤恩伯的命令,他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却命令自己死守在新乡,恐怕挚友刘照玉的五十三师,也遭到了相同的命运,否则,以五十三师的战斗力,不可能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就全军覆没。
“汤恩伯!”曹光图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犹如受伤的孤狼,双眼刹那间变得血红,这三个字,好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心里一阵无奈的悲哀,你汤恩伯保存实力也好,剪除异己也罢,不应该在日军进攻的时候,命令亲信放弃阵地,把一三零师至于绝境,哪怕你就把一三零师放在新乡防线,我曹光图也没有任何怨言,保证自己临死之前,拉几万个小鬼子垫背,可现在,汤恩伯,你的所作所为,定遭天谴!
指挥部里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军官都知道,六十一师和六十七师放弃左右两翼阵地,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曹光图忽然跳起来,大声命令报务员:“快,给总指挥发电报,我要如实陈述河南战场发生的一切!”
因为激愤,他的声音嘶哑并颤抖,“总指挥勋鉴,职部接连打退日军两次进攻后,原本可以死守新乡防线五天以上的时间,孰料,我部之左翼六十一师,右翼之六十七师,奉军团长汤恩伯之命,忽然逃离阵地,日军未发一枪一弹,即轻松占领阵地,致使我部左右翼均遭日军猛烈攻击,并以陷入重围。”
一发大口径炮弹,就在指挥部近距离爆炸,掀起的气浪冲翻了桌子上的东西,顶棚的泥土,也随之“簌簌”掉落下来,曹光图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口述电文。
“据此判断,鹤壁防线刘照玉之五十三师,恐怕也是遭受到职部相同的命运,左翼四十九师王光普部,也是在日军发起进攻的同时,奉军团长汤恩伯的命令,逃离阵地,致使五十三师自师长刘照玉以下一万两千余官兵,全部阵亡,无一生还。”
曹光图急促的喘息一下,因为激动,脸孔涨得通红,接着口述,“现日军已经逼近我指挥部附近,全师陷入混在之中,职部深知,以绝无生还的可能,唯有以一己之躯,血染我华夏国土,一三零师自职部以下,战至最后一人,绝不做……”
空中掠过尖啸声,几发炮弹飞来,硝烟弥漫,中原大地的寒风吹散硝烟的时候,一三零师指挥部,荡然无存,只有几个深深的弹坑,还有就是袅袅的余烟,一袭军装的一角,被气浪冲上半空,又飘然落下,领章上的一颗金星,在阳光下,闪着金子般的光辉。
电文至此戛然而止,在电台旁,译出一句读一句的唐秋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曹光图没有说完的那两个字是什么,他摘下军帽,师指里所有的人,都肃然起立,一阵肃穆的悲怆。
唐秋离的眼里,有泪花闪过,又一个铁骨铮铮的军人,一个热血的中华男儿,陨落在中原大地,他们不是死在对敌的战场上,对军人来说,那是死得其所,而是死在汤恩伯之流卑鄙的逃跑中,安阳之败,鹤壁之败,都清楚了,都出自汤恩伯之手,可惜我中华几万热血铮铮的好男儿,为什么?唐秋离锥心的剧痛。
他转过头,脸色铁青,嘶哑着嗓音对情报处长于得水命令到:“于处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管你付出什么代价,把汤恩伯给我找出来,哪怕是他钻到耗子洞里,也要把他给我挖出来,我要见到他。”
所有的人,都几乎是同时打个冷战,师长身上的杀气,使指挥部里的温度,似乎在瞬间下降好几度,他们都看到师长眼里闪烁的寒光,犹如实质般,直直的刺进每个人的神经,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恨,甚至超过对日本鬼子的痛恨。
于得水没有一句话,只是对师长敬个军礼,转身出去,他知道,此时任何的语言,都苍白无力,只有完成师长交代的任务,才能对得起他。
情报处,于得水脸色严肃的发布一道道命令,他启动了所有的情报系统,包括特战支队的系统,命令只有一个,全力搜寻第八军团军团长汤恩伯的下落,此事列为最高任务,一旦发现,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发回情报处。
曹光图和师部的所有军官阵亡了,一三零师的指挥系统立刻瘫痪,再也没有接到任何命令的一三零师官兵,凭着一腔热血,各自为战,在每一寸土地,每一处战壕,和蜂拥而上,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的日军,展开一场实力和兵力相差悬殊的血战,血肉横飞,战斗打得比五十三师更为惨烈。
兵力超过一三零师将近十倍的日军,面对近乎疯狂的中国士兵,本能的产生一种畏惧感,报死死包围的中国士兵,没有一个人选择投降,哪怕是因为重伤昏迷后,被俘的俘虏,一旦醒来,挣扎着爬向最近的武器,哪怕是一支断了的刺刀,甚或是半块儿砖头,然后,拿起手里的武器,奋力刺向或砸向日军士兵。
还在战斗的中国士兵,仿佛是没有知觉和生命的机器,几个日军士兵亲眼看到,一个矮个子的中国士兵,很清秀的面孔,被三把刺刀同时刺进腹部,嘴角已经流出殷红的鲜血,脸上却泛起古怪的笑容,左手紧紧抓住一支三八枪,右手掏出一颗手榴弹猛地拉着导火索。
日军士兵吓得四散奔逃,有的慌忙卧倒,只有被抓住枪的日军士兵,被这一幕惊呆了,他只好丢弃枪支,卧倒的日军士兵恐怖的看到,这名中国士兵的肠子已经掉出来,却飞一般冲进日军士兵的人堆里,一声巨响,他的身体消失了,周围倒下四五个日军士兵。
激烈而残酷的血战,持续了整整六个多小时,最后一阵枪声平息之后,从各个方向合围过来的日军,在新乡外围阵地中心地带会合,残阳如血,硝烟历久不散,战死的中国士兵,保持着生前的姿势。
阵地上,日军士兵的尸体,遍地横陈,一三零师在师长曹光图和指挥部全体军官阵亡的情况下,无一人后撤,无一人被俘,全师一万两千余名官兵,全体阵亡,这是自安阳首战以来,第二个以全体阵亡为代价,给日军造成重大伤亡的中**队。
中原大地暮色里的寒风,吹不散战场的硝烟,吹不走浓浓的血腥味,中国士兵的尸体,在落日的余晖里,凝固成一尊尊雕像,他们的身后,是陷落的新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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