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行门市部门口,一群衣着单薄的小报童正搓着双手,不时的朝手心哈气取暖。已是初冬时节,凌晨四点的上海街头有些寒冷。这些囊中羞涩的小家伙没有余钱去增添御寒的衣物。他们每天穿行在人流中卖报纸赚回的钞票,在扣除掉购买报纸的本钱、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还有青帮和警察的勒索之后,剩下的仅够他们换些粗鄙的食物果腹。
和发行门市部隔一条街的歌舞厅,这个钟点还有不断有醉醺醺的客人搂着舞女从大门口走出。男人粗鲁的言语和女人的嬉笑声不时传来,鲜红的嘴唇和裸露的大腿让小报童们忍不住红着脸偷看。结果引的舞女跳脚开骂:“小赤佬~回家看你姐你妈去啊~”
沦陷后的上海滩显得更加冷漠而没有人情味。失去希望的人们不敢反抗日本人,却变本加厉的盘剥起自己的同胞。只想自己今天的日子能够活得好一些。
你说明天怎么办?谁在乎呢~?明天能不能活着都是两说的事情。差不多每个清晨,马路上都会多上几具路倒尸,至于他们死亡的原因,问都没人问。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这种得过且过的思想眼下已经变成了上海滩的主流。和日本人控制下萧条的上海市区相比,有外国人庇佑的租界,娱乐业畸形繁荣,这里是有钱人和罪犯的天堂。
舞女和他们的男客人不过是一小段插曲,报童们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发行门市部的窗口前,这里有他们的饭碗。
日本人实行新闻管制后,市面上发售的报纸数量少了一大半。除了各种小报和东洋传来的****刊物,是卖的最好的主流报刊,完全不愁卖。小报童们如果能够抢在第一时间用将身上的布袋装满,那么接下来这一天的日子都会过得比较轻松。所以每天发行门市部的窗口都上演着争夺的戏码。
最后的胜利者总是强壮的那些,年纪小、身材瘦弱或者本钱少的小家伙,往往最后只能拖着空空的布袋离开,去贩卖那些不太畅销的报纸。这样生活质量就会下降很多。
这就是小报童们的世界,一样充斥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远不像他们的幼小的年纪那样单纯。
按照往日的惯例,再有一会,发行门市部的窗口就会打开,一捆捆被分好的报纸将会被丢出来,今天吃干还是喝稀,就看待会能抢到多少报纸。
报童们开始摩拳擦掌争抢有利位置,期间自然少不了拉扯和叫骂。要不是的人不允许在门市部窗口打架,恐怕早就上演了全武行。
“退后都退后,老子要把窗户撑起来呀!”屋里负责开窗的职员根本不用瞧也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状况。为了避免撑开的窗户打伤报童,每天在开窗之前总得扯着嗓子高声叫喊一番,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所谓的窗户其实是向上掀开的木板,靠的是木棍支撑,完全打开后就成了挡雨的顶棚。由于木板的体积很大,如果不让开足够的地方根本就没办法打开,所以窗外的报童听到声音立即齐刷刷的向后退了两步。
为了防止后排的人趁机挤到前面,挡在最前面的报童绷紧身体,做出像篮球中抢篮板球的动作拼命防御。开窗不过是几十秒的功夫,却已经有报童挤得满身大汗。
的职员将窗户完全打开,里面高高的柜台就露了出来,今日售卖的报纸数量被用粉笔写在小黑板上,每卖出一捆,数字就会减去一些,直到最后数字全部擦去为止。
售价依旧是两角,总量却是三万,这比平常发行的数量要多了不少。看到黑板上的数字后,聚集在门外的报童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增加发行只能是因为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了大新闻。这意味着今日的报纸更加不愁销路,而且由于印的数量比较多,平时分不到的报童今日也能有些收获,皆大欢喜。
“我要二百份!”
“给我一百五十份!”
“大哥,我只有这么多钱,全都换报纸!”
一只只小手举着薄厚不均的法币在柜台前晃动着,这是社会底层小人物的挣扎,为了吃饱肚皮,为了活命。
“不能卖,一张也不能卖,老刘!停下!”
焦急的声音从报童们的后方传来,满头大汗的吕一方从自行车上飞快跳下,他一边跑一边冲着门市部里面喊话,想要阻止今日的报纸发售。
徐建秋彻底的倒向了日本人,他不仅想办法拖延了大量的时间,甚至还剪掉断了报社的电话线。而印刷厂和门市部这边的电话也被小林秋山的人秘密破坏。吕一方只能蹬着单车从申报报馆赶到门市部来。幸好,第一张报纸还没有售出。
“吕主笔!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卖报纸?”
门市部的职员认得吕一方,你叫来了这里的经理。几万份报纸说不卖就不卖,可是要伤筋动骨的,必须得问个清楚。
吕一方直接绕到门市部的后门走了进去。进屋后他立刻扑到柜台前将摆在柜台下面准备销售的报纸死死护住,然后大声说道:“老王,头版出了问题!必须撤下来!今天的报纸一份也不能卖出去!”
“这……这我得请示主编,抱歉了,吕主笔,这事实在是太大,我……我做不了主!”门市部的王经理不明白吕一方唱的究竟是哪出。编辑和发行属于两个部门,报馆里的那场争端门市部完全一无所知,而且吕一方毕竟不是主编,他没有权利决定停售今天的报纸,王经理需要向报馆核实。
“报馆的电话线被徐建秋剪断了!主编他身体不如我,骑着车被我远远地甩在后面……老王,你先别卖今天的报纸,等主编来了你自然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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