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见祖母牛氏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就小声提醒她一句:“好象是克用婶娘的娘家人。”
牛氏顿时反应过来了,也想起小黄氏的娘家人,可不正是老侯爷的原配,黄氏老夫人的娘家人吗?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小黄氏,可是一打照面就给他们夫妻来了个下马威的主儿。虽说这下马威最后没成功,小黄氏还得反过来给他们赔礼,过后更是为了弥补过错,为了六房的祭祖仪式劳心劳力,可牛氏对小黄氏的厌恶感早已生成,是很难改变了。如今见了她的娘家人,也没什么好感。
牛氏只是冷冷地看了黄忆秋一眼,随便点了点头,就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她虽然做了几十年的教书先生娘子,可在京城几个月,也结交过不少贵妇人,对于这种傲慢、冷淡的表情,早已熟悉起来了,想要模仿一二,也不是什么难事。
黄忆秋满面期待地看着牛氏,本来是想要好好巴结一番这位贵夫人的,谁知却换来了如此冷淡的回应,对方甚至直接就走过去了,一句话都不说,似乎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牛氏身后的秦含真,以及几个丫头婆子,都跟着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好象没有一个人看到黄忆秋似的。
黄忆秋又是窘迫,又是羞恼,站在那里面色发白,只觉得宗房的下人都在看她笑话,嘲笑她上赶着巴结讨好贵人,人家却根本就不理会她,就象她只是个丑角一般。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让自己钻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忆秋才鼓气勇气,抬头看了周围一眼。前院里没什么人,只二门上站了两个守门的婆子,前门方向还有三四个面生的老仆和家丁。男仆没事是不会往二门上看的,那两个婆子……应该不会把方才看到的情形乱说吧?
黄忆秋干笑着想跟两个婆子搭话:“方才进门的,确实是永嘉侯夫人和小姐吧?怎么看起来好象不大高兴的样子?莫非是谁惹了她们生气?”努力想撇清自己,制造一种贵人不是不理她,而是正在生气谁也不理的假象。
然而那两个婆子方才看得分明,进大门的时候,永嘉侯夫人与小姐分明都是面带笑容的,是见了黄家姑娘,才变了脸。她俩互看一眼,其中一人素来与小黄氏亲近些,便笑着睁眼说瞎话:“想必是路上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另一个却没那么好的耐性,她素来只忠于主母一人的,连大奶奶冯氏,都拿捏不了她,更何况是二奶奶小黄氏呢?这婆子直接便道:“永嘉侯夫人极和气的人,在我们秦庄里能遇到什么烦心事?想必是听说姑娘姓黄,知道是二奶奶的娘家人,便迁怒了吧?姑娘不知道,永嘉侯一家子才回到庄中,二奶奶就怂恿着二爷给了贵人一个好大的没脸。合族都知道了,谁不说二爷二奶奶糊涂?老爷亲自去赔了礼,人家给面子,说不追究了,可心里怎会不恼?想必如今还怨着二奶奶呢。”
黄忆秋得知自己是受了姑姑小黄氏的连累,脸色就更难看了。想起方才姑姑对自己毫不客气的态度,她冷哼一声,扭腰就走了。她得回家里向祖父和父母告上一状。姑姑如今既然指望她去攀高枝儿,好助姑父得到宗子之位,就该对她客气几分,怎能一边指望她出力,一边还把她奴儿般喝斥?她是姑姑的侄女,又不是姑姑的丫头!
黄忆秋甩手就走了,自然不知道,牛氏与秦含真见了宗房族长太太沈氏后,起初并没有提起她来,只是道谢兼闲聊而已。但后来有丫头来报,说二奶奶小黄氏屋里摔了几只茶杯,还有个小丫头挨了打,沈氏就恼了:“她又在闹什么?平日里在人前倒是装得温柔贤淑,在家里却猖狂起来!我这儿还有客呢,她就在那里摔杯子打丫头,是想打谁的脸?!”说完就派了个丫头去次子院里传话,不一会儿,那边就消停了。
沈氏叹息着对牛氏道:“让弟妹笑话了,我跟前两个儿媳妇儿,大儿媳妇是极好的,虽性子冷淡些,但从来都最重规矩礼数,在我们夫妻面前恭恭敬敬,对老大也是一心一意。独这个二儿媳妇,从前瞧着也是温柔知礼的人,因此我才会将中馈交到她手中,也放手让她去协理族务。万万没想到,时间长了,她就变得越来越不懂事,私心也越来越重了。中饱私囊就不提了,私底下还时常调唆了克用做些糊涂事。我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得想打人,却又要顾着儿子的脸面,真是轻不得,重不得。这心中的苦闷,谁又能懂呢?”
牛氏怎会不懂?当初知道何氏干的那些坏事时,她又何尝不是这般纠结?只因次子秦安看重妻子,又有个小孙子梓哥儿在,她对上何氏,才会总是下不了狠手。
当然这话就不必跟沈氏细说了,牛氏握着她的手道:“都是做娘的,你的心事,我怎会不知道呢?”
沈氏听了,就不由得眼圈儿一红。
牛氏又问她:“克用媳妇做的这些事,嫂子既然早知道了,怎么也不劝劝?若是她不听劝,只管责骂。媳妇不好骂,那就骂儿子!大不了就把权收回来,不叫他们管事了。这样的事不能姑息,姑息了是要出大事的!若她只是在你们自个儿家里胡闹,也就罢了,不过就是损失些财物。可她在族里也这么着,祸害的可就不是一家一户了。眼下族里还不知情,你们还能帮着遮掩。若是她越来越胆大,将来捅出更大的娄子来,难不成你们还要一直护着?那时要如何向族人交代呢?好嫂子,我说句难听的话,你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一个儿媳,你还有孙子哪!”
沈氏听得泪花闪烁,紧紧握着牛氏的手:“多谢弟妹劝我。我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只是我也有难处……”顿了一顿,没说难处是什么,“弟妹放心,我好歹是她婆婆,绝不会叫她继续胡闹下去的!”
牛氏微笑着点头,又劝她别再难过了,还让孙女儿秦含真也来帮着哄人。待沈氏平静下来,她们重新聊起家常,牛氏仿若无意般提起了在二门上偶遇的黄忆秋:“可是你二媳妇娘家的女孩儿?瞧着倒是好模样。”
沈氏笑笑:“可不正是黄家的姑娘?确实是好模样,因此心气儿也高些。想必是来寻她姑姑说话的,也不知亲家那边是不是又有什么事了。”嘴角撇了一撇,没有继续说什么。
秦含真听了,心下一动,心想宗房的婆媳之间似乎怨气不浅哪。沈氏这做婆婆的,象是已经对小黄氏这个儿媳没了耐心似的,这一句一句的,都是挖的坑。
不一会儿,冯氏过来给婆婆请安了。见牛氏与秦含真在这里,她还挺高兴的,拜见过后,又问起了牛氏的病情,道:“若是婶娘想去镇上请上回侄媳说的那位叶大夫看诊,侄媳给您带路?”
秦含真笑道:“多谢婶娘了,祖父已经陪着祖母去过叶大夫的医馆,开了方子回来喝了几天的药。我祖母的病情如今已经大好,只差收尾了。”
冯氏微笑道:“那就好。我说呢,叶大夫出手,婶娘自然是药到病除的。”
沈氏问她:“这两日克良的身体如何?可有起色?”
冯氏忙说:“昨儿又去复过诊,改了方子,吃了两剂,大爷说夜里似乎比先前咳得少些了,还能至少安睡三个时辰,可见是有起色的。”
沈氏听得欢喜:“那就好!菩萨保佑,他若能从此好起来,我便是一辈子吃斋礼佛,也是心甘情愿的。”
秦克良的病情有了好转,牛氏与秦含真也都替沈氏、冯氏婆媳高兴。四人喝了茶,又闲聊了一会儿,话题主要是在夸奖叶大夫的医术高超,还有探讨秦克良与牛氏两位病人的营养食谱,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等回了六房,秦含真就把自己关于沈氏与小黄氏婆媳关系的结论告诉了祖母牛氏。
牛氏道:“我也听出来了,她喜欢她大儿媳妇,讨厌这二儿媳妇。否则我去寻她说家常,不过就是克用媳妇那边摔了几个杯子,打了个丫头,她就气恼地跟我说了半天儿媳妇的坏话,可见心里的怨气有多深,都顾不上他们宗房的脸面了。不过克用媳妇也确实不象话,怨不得她婆婆着恼呢。”
秦含真笑着说:“我看克用婶娘之所以敢嚣张,是因为觉得克用叔坐稳了宗子之位,谁也动摇不了他们夫妻在族里的地位了。可今日听说克良叔的病情大有好转,我只觉得克用叔夫妻俩要是再不收敛,日后有他们哭的时候。”
牛氏哂道:“克用也是糊涂,他媳妇不懂事,他也不懂事,跟着胡闹什么?他那媳妇能是好人么?连她亲侄女儿,都跟她不亲。今儿在二门上见到那黄家姑娘时,她不是满脸怒色地冲出来么?定是跟她姑姑吵起来了。连娘家亲人都这般对那小黄氏,可见她的性情为人!”
秦含真对此倒是持保留态度。那位黄忆秋姑娘出二门的时候,虽说是面带怒色没错,但认出她们祖孙俩的身份后,便立刻变了脸,满面堆笑,上赶着献殷勤。这样的性情,也不是什么值得尊重的好姑娘。
虎嬷嬷本来一直在安静地旁听,这时候忽然插了一句:“说起这位黄姑娘,我们家老头子方才跟我念叨,说她生得有几分象咱们家皇后娘娘年轻的时候呢。”
“咦?”牛氏与秦含真都惊讶地朝她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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