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陌这封信,是到达苏州后写的,算来已经是四五天前的事了。秦庄那边,是昨日收到这封信的。
江南商业发达,各大城镇的商行、车马行以及镖局等等,都有兼职做替人送信的差使,收费有高有低,跟要送的信与物件重量也有关系。赵陌寻的这家车马行,估计是比较高档的那一种,兼带送货,听闻送这一回信,就得花上几两银子呢。
不过一分钱一分货,如此价格昂贵的快递,自然也有他贵的道理。这封信从赵陌交到车马行,再一路送到秦庄,途中居然只花了不到四天的时间。与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大箱东西,箱子上头还贴了封条。如今路上又是雨又是雪的,运河又停航了,这箱子居然不受什么颠簸,也没被雨雪淋坏,就这么安安稳稳地送到了地方,可见这车马行的伙计本事不俗。
据说这位快递员到达六房祖宅后,消息很快传到了宗房。宗房眼下当家的大奶奶冯氏立刻给了他厚赏。虽然快递费是由赵陌付的,但有赏钱,那伙计也不会不收,不过在收赏钱之前,他先请宗房这边帮忙写了个接收函,好带回去给主顾赵陌过目。赵陌事先付了一半订金,他还要靠这封接受函,才能拿到剩下的一半钱呢。
秦简谢过了族兄弟们,眼见饭点近了,便先吩咐厨房给他们备上一桌酒菜——也不必自家去做,到附近饭馆里叫上一桌席面就好。眼见着族兄弟们高高兴兴地围着桌子吃喝了,秦简陪着用了一点,便抽身出来,回自个儿的书房去看信。
赵陌这信,是厚厚的一封,等开了信封往里一瞧,方知道与其说是给他秦简来的信,倒不如说,只是借他的名义用一用。里头只有一封薄薄的信是给秦简的,剩下有一份厚些的信是给秦柏与牛氏的,最厚的那一封,则是给秦含真的。秦简弄清楚这一点后,心情真有些难以形容。
赵陌给他的信非常简单,就是说些旅途上的话,经过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等等,并没有细说,大概是打算回来后再细谈。
赵陌此行虽是跟着三房仆役出门,但周昌年与何信是去三房名下几处产业巡视的,顺便收个租,对个账,也是交接一下,把产业交到何信手上,以后就让他去打理了。因此,大部分的时间,周何二人都是任由赵陌自由行动,只要他天天回住处,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他们就不会干涉他要上哪儿去。
赵陌去了几处名胜,又买了些土产。只因新近发现了一个商机,想着手信买得多了,怕会占了行李的地方,日后不方便运回来,所以赵陌宁可多花点银子,先把一部分买来的东西运回江宁再说。
赵陌在信里附上了东西的明细清单,上头注明了哪样东西是给谁的。秦简瞧了瞧自己那份,虽然件数没法跟三叔祖、三叔祖母与三堂妹秦含真的比,但好歹也是些质量上乘的文房用品,还有几样可以让他捎回京城去给父母妹妹的东西。除此之外,箱子底部用来压箱的几块好料子,他可以任选四块。秦简瞧了一眼,发现都是京中少见的新花样新颜色的绸缎,那质地都快赶得上贡品了,果然难得,连忙挑了两块适合妹妹的粉嫩料子。但挑完之后,他犹豫了一下,又把绸缎放回去了。
他是做哥哥的,也是做侄孙的,怎么也要在三叔祖、三叔祖母与三妹妹挑完之后,再动手呢。这是礼数。
秦简亲自把信和礼物给正院那边送了过去,秦柏、牛氏与秦含真都觉得十分欢喜,连忙拆了信来看。
赵陌给秦柏写的信里,主要是介绍自己的旅程,也请教了几个功课上的疑问。他这一路,仿照南下时的做法,每到一处地方过夜,必要跟当地人交谈,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物价民生,顺便还要打听一下当地主事的官员是谁,什么来历。这些事都是早就做惯了的,他身边的人也有了经验,并不费什么事。不过跟南下路上不同,他这回没有秦简一道商量,心中有任何疑惑,也没人可以询问,只能统统写在信中,向秦柏求教了。
秦柏看着赵陌在信里提的问题,感叹万分,对牛氏说:“广路果然有进益了。他不跟在咱们身边,而是独自出门,独当一面,果然是有好处的。”
牛氏笑道:“你不是就盼着他能有进益么?现在心里可算能松口气了吧?”又去问孙女,“你表哥在信里跟你说了些什么?”
赵陌给秦含真写的信,内容当然要轻松多了。他主要就是介绍这一路上的吃喝玩乐,各地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风俗习惯,还有一些八卦消息。当然,最少不了的,就是各地的美食。他用种种吸引人的文字描写了几样他认为最美味不过的小吃,秦含真光是看信,居然也开始觉得饿了。明明她才刚刚吃过午饭!
不行,这样的美食好文章,她不能独个儿霸占了,怎么也要请大家一块儿分享一下才行。
秦含真就把信里关于美食的内容,读给了秦柏、牛氏与秦简听。牛氏与秦简也听得馋了起来。前者叫道:“哎呀,若不是我这破身体,我就跟着一块儿去玩了。我还在想这江南有什么好呢,大冷的天也没法出门,动不动就下雨下雪,谁知道竟然还真有好玩的地方。也不知我有没有机会去瞧一瞧,尝一尝广路信里说的美食?”
秦简则恨得咬牙切齿:“这小子是故意的!他在给我写的信里也提过江南的吃食,说得美味,可并不象给三妹妹的信里写得这般……这般诱人!”
秦含真满意地笑了,也加入了吐嘈大军:“可不是吗?赵表哥太不厚道了!等他回来了,咱们要一起向他抗议!”
秦柏笑着摇头,表情有些无奈:“你们这些孩子呀,怎么也变得刁钻起来?”却是早已猜到了秦含真与赵陌的用意。
不过他并未否认赵陌信中所言。他年少的时候,也曾回过族中,自然也品尝过赵陌所说的美食。他还提了个建议:“金陵城最是繁华,想必会有饭庄子卖这些吃食,虽未必如当地所出的地道,但怎么也算是个意思。你们若有意,只管叫人打听去。”
秦含真与秦简大喜,牛氏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期待来。
看完了信,他们又去瞧礼物。一箱子的东西,里头有丝绸、茶叶、文房用品、梳篦竹雕、团扇折扇,还有些精致的铜制品,诸如香熏炉、手炉等,满满当当,装了一箱子。东西都很精致,都是京城里没见过的新花样,但并没有特别贵重的东西。秦柏看了几眼,对赵陌的眼光还算满意。
牛氏主持,把东西给各人分了一下,基本上不费什么功夫。赵陌买东西的时候,大概就想好了哪件东西是要送给谁的,令人一目了然,更别说随信还有一份清单明细。就连那二三十块压箱底的料子,也很快就归置完了。秦简拿到了想要的料子,心里松一口气之余,又有些过意不去。
他问秦含真:“三妹妹不如再挑一挑?这几块料子都是粉嫩的颜色,正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穿。你得的那几块都太过素淡了。如今三妹妹孝期已过,怎的也不添几身鲜艳些的衣裳?”
秦含真则说:“这几块料子颜色素雅,花纹简洁,我看着舒服,是真心想要的。大堂哥不必跟我客气。那些粉嫩的料子配二姐姐更合适。”
牛氏也说:“你由得她去吧,你三妹妹素来就喜欢素雅些的颜色花样,想让她穿一身鲜艳些的衣裳,不知有多难。我索性也由得她去。”
秦含真心想,如今小姑娘家衣着的主流配色是大红配大绿,粉红配宝蓝,她有些扛不住呀,还是素雅些的好。
秦简不再啰嗦了,收好东西后,他看着秦含真,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妹妹可爱讨喜。他问:“听今儿来的几位族兄弟说,年下金陵城周边有几处地方办灯会,虽然及不上城中元宵灯会热闹,也可以一看的。还有些地方会请了戏班子去唱戏,或有集市、庙会、百戏、烟火等等。三妹妹想不想去瞧?若你有意,我去跟兄弟们打听一声?”
秦含真有些心动,她看向祖父祖母,想询问他们的意见。
祖父秦柏先去看老妻,温柔地问:“你想不想去?应该是几处村镇办的灯会,集市、庙会、百戏什么的每年都是有的,虽说粗俗些,但也有些野趣。你若有意,我让人去雇一条船,咱们坐船一路往各地去,也省得路上颠簸了。”
牛氏有些犹豫:“不是说,运河已经停航了么?”
秦柏笑道:“内河还能行船呢,眼下是无妨的。”
牛氏就有些想去了。她看向秦含真,秦含真也想去。
秦简便出去寻族兄弟们打听。其中一位族兄道:“这事儿容易,咱们兄弟几个往年也常到各地去走亲访友,哪个村镇热闹,哪个戏班子唱得好,咱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回头我替你细细列出来,你只管拿去给三叔祖,请他老人家拿主意。”
又有另一位族弟说:“今年别的地方都还好,上元县怕是去不得了。他们的县太爷前儿不知怎的,出门的时候从马上摔了下来,这会子还昏迷不醒呢。听说他们家里人请了许多大夫去治,都没能把人弄醒,眼看着就要准备丧事了,怪晦气的。上元县今年没了县太爷主事,还能怎么热闹?恐怕百姓稍微露出欢喜的模样来,就要叫县衙的人骂一顿呢!”
秦简听了,不由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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