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少英的心态转变了,开始积极配合治疗。他请的又是位有真本事的名医,几剂药下去,效果就出来了。大除夕前,吴少英的病情就好得七七八八,言行坐卧如常了,只是偶尔有几声咳嗽,算是落下些小小的后患而已,好生养上一两个月,想必也就消失了。
只是吴少英这一场病,到底还是伤了元气。他整个人都瘦了两圈,瞧着有些脱了形,气色也不是很好,面色透着青,但他的精神还不错,与人说话也是有说有笑的,因此病态并不明显。
将近过年,知府后衙里各家各户都有请吃饭喝酒的。吴少英虽然没什么兴趣,却也尽到了礼数,该送礼的送礼,该拜访的拜访。虽说金陵知府言行间还是有那么一点阴阳怪气,但大部分的人都对吴少英挺友好的。他本人会来事,待人也和气大方,还有永嘉侯秦柏这位老师在背后撑腰,黄晋成也跟他关系挺好,谁会没眼色地与他过不去呢?
哪怕金陵知府心里不大乐意,当着面也不会给他难堪,还会假腥腥地说几句:“年轻人还是要保重身体,别仗着年轻力壮就不把身体当一回事了,瞧你如今病得这样,大家伙儿见了也不落忍……”
对于这样的话,无论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吴少英都一一微笑着谢过了。他这个人,只要是他乐意,就没有他哄不好的人。金陵知府心里虽然对秦柏还有些小怨言,对黄晋成以及明显与秦柏、黄晋成、吴少英有交情的巡抚大人更有意见,也不得不承认吴少英这个后生为人不错,很讨人喜欢。曾经那点想给吴少英添点堵的小心思,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
反正吴少英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属官而已。他如今正在为另一名属官操心,现任推官是他举荐上去的,被卷进了金陵卫指挥使的案子里,正忙着要脱身呢。这要如何操作,还得他配合,对方的家族已经许给了他的子侄们不小的好处,他一定得把人平平安安地保下来,顺利调到外地任职才行。若是办不到,对他的声望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日后想要再攀附京中的世家大族,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有这么一件事牵扯着金陵知府的注意力,他暂时还顾不上给吴少英穿小鞋呢,以吴少英的本事,等他空闲下来的时候,这点心思也早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吴少英还极有眼色地帮了知府衙门的一众属官们一个大忙,让他们有机会给永嘉侯秦柏送了年礼。礼物并不算丰厚,多了秦柏是不会要的,这一点吴少英事先嘱咐过,因此众属官们都不敢有违。往年只有知府敢给永嘉侯请安送礼,他们想要巴结上来,也没那机会。可如今托新来的府经历吴少英的福,他们不但把礼送进了永嘉侯家的大门,还见到了永嘉侯秦柏本人。虽然只是聊了那么一盏茶的功夫,除了恭维与官场的套话,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成,但总算是在国舅爷面前露过脸了不是?这就是难得的体面!一众属官都觉得自己腰杆直了几分,对吴少英的态度也更加友好了。
吴少英除夕那日搬到秦庄陪老师、师母过年的时候,秦柏还夸过他:“这事儿你做得很好。有句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如今你把小鬼安抚好了,衙门里有什么事,自会有人知会你,即便是知府大人想要与你为难,也会有人帮你说话。你日后想要办成什么事,都会比从前容易许多。别的不提,这一回年前劳累,倘若府衙里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你也用不着如此辛苦了。”
吴少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总归是借了老师的脸面,才把他们哄好了。”
秦柏摆摆手:“我不过是个闲人,若是能帮上你的忙,见几个客人又怎么了?去年想来见我的人也多,只是我懒怠,不想搭理罢了。但即使再懒,金陵的几位主官,我还是要见的。不但要见,还要客客气气地招待着。哪怕我如今是个侯爷了,用不着看他们脸色,也要为家乡的族人亲友们着想,不能凭着自己的喜恶得罪了人,倒让族里受了连累。”
吴少英笑笑:“您放心,有学生在呢,不会让秦氏一族受了欺负的。”
秦柏欣慰地说:“我知道你孝顺,但也不必太过勉强自己。你是来做官的,不是来替我看护族人的。若他们真的受了委屈也就罢了,平日里有什么事,你不必过问,省得他们以为有了靠山,就无法无天起来,给你添了麻烦。”
吴少英心下一暖,答应了。
牛氏看着他消瘦许多的脸,心疼得不行:“你看你,病了一场,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呀,还是早点成个家吧,到时候有人照顾你的吃穿,你病了也有人侍候,我们夫妻才能放心了。”
吴少英摸摸鼻子,目光微闪,顾左右而言它:“老师让我到秦庄来过年,不知道大年夜里祭祀的事……”
秦柏明白他的意思了:“无妨,到时候给你寻个地方就是了。你在这里也住过些时日,各个房头都是认得的。除夕祭祖乃是规矩,你既然来了,自然没有不让你祭拜祖宗的道理。”
这是说的吴少英除夕夜要在秦庄上借地方祭祖的事。秦柏早有准备。牛氏虽然还想继续讨论吴少英的婚事,但见他们谈起了正事,也只得闭了嘴。吴少英没聊多久,就起身要告退了。他在秦氏族里也交过几个朋友,既然来了,自然要去见一见的。否则回到金陵这么多天了,也没顾得上与朋友们相见,实在太过失礼了。
他也因此顺利地摆脱了还想要念叨的牛氏。
吴少英在秦庄上的人缘着实不错。他这么转了一圈回来,就没有人不夸他的。他要在秦庄借地方祭祖的事,也没人说闲话了。到了除夕夜的大晚上,他就在戏园子旁边的一处小跨院里摆开香案,拜祭了吴家的祖宗。
那地方离秦氏宗祠,也不过是百尺之遥。祭完祖宗,吴少英出了院子,远远地瞧见秦氏宗祠那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想到关蓉娘的牌位如今已经进了秦氏宗祠,日后四时八节,香火享祭,都有秦氏族人照应,哪怕是秦平再娶,又有了儿孙,顾不上她这个元配了,也不会叫她做了孤魂野鬼,心里就觉得一片安宁。
他能为关蓉娘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就让他再为关蓉娘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提供一个叫任何人都不敢轻视的靠山吧。
新年第一天,秦含真一大早起来,就穿戴一新,欢欢喜喜地跑到正屋里,给祖父祖母拜年了,顺便还要讨个红包什么的。今儿只要她嘴甜一些,秦柏与牛氏出手还是挺大方的,说不定能给她添不上私房钱。
她才到了没多久,谦哥儿也来了。他对私房钱倒是不太看重,只是有些心急,等向祖父祖母拜过年,磕过头,吃了早饭,他就要寻几位要好的族兄弟一块儿玩去了。昨儿他们就约好了,要去看人放烟火的,戏园子里还有杂戏上演,若是去得晚了,说不定就占不得好位子了。
孙子孙女都喜喜庆庆地说着吉祥话,秦柏与牛氏见了都很开心。不一会儿,吴少英也来了,他是个惯会讨人喜欢的,嘴巴比秦含真还要甜些呢。一桌子坐了五个人,高高兴兴地吃了早饭,谦哥儿就忍不住先跑了。
牛氏知道他去做什么,还有些吃味儿:“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只顾着玩儿了,过年也不多陪陪他老祖母。开春后我们要回京城,到时候他再想见我们,可就不容易了。彰哥儿他们几个,横竖他天天都能见,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秦含真听得好笑:“祖母,您难道吃起彰哥儿他们的醋来了?谦哥儿跟兄弟们能相处得好,这是好事。将来他就算留在族里读书,也不会不习惯的。您该为他高兴才是,怎么还闹起别扭来了?”
牛氏啐道:“哪个吃醋了?我就是想叫孙子多陪陪我跟你祖父罢了。况且一会儿我们还要去宗房给你伯祖父伯祖母拜年的,谦哥儿不在,有些失礼了,叫亲戚们看了也不象话。”
秦含真抿嘴一笑,忽然听到丫头们来报说:“辽王世孙到了。”她忙站起了身:“这么早就来了?难道他是天刚亮就骑马出的城?这天儿还冷着呢,着急什么?”说着就要跑出去迎接。
吴少英低咳一声,笑眯眯地对秦柏道:“学生也出去看一看。”说着就跟在秦含真后面出去了。才转过身,他那笑脸就耷拉了下来,心想一会儿可得好好训赵陌几句才行。新年头一天,大清早的,用得着这么殷勤么?可见真是包藏祸心了!
他们都走了,桌边只剩下秦柏与牛氏夫妻俩,牛氏便撇嘴:“瞧吧,这些小的个个都是没良心的。大年初一呢,刚吃完早饭,就一个个的跑了,还笑话我老太婆吃醋!”
秦柏含笑给她挟了块糕点:“这有什么?老伴老伴,到老了,还不是只有我来给你做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总念叨他们做什么?有空不如多念叨念叨我吧。”
牛氏白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又拍了他一下:“老不羞的,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孩子们虽然出去了,可丫头们还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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