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复会决定将秦锦仪送去家庙,这并不让人意外。换了是别的人家,自家女儿做出这种丑事,还有顶撞父亲、不服管教的劣行,送家庙已经是轻的了,严重的怕是能直接让人“病逝”。
众人惊愕,只是因为秦伯复最后又添了一句,说要成全秦锦仪一个孝女的名声。秦锦仪都要出家了,要什么孝女的名声?难道还指望她靠着孝女的名声洗白自己,再谋求一桩好姻缘么?
大家齐齐看向秦伯复,万分无语。
秦伯复也察觉到自己的语误了。他干笑了两声,却不愿意直接承认有错,反而寻了个借口:“锦仪把我们二房的名声败坏得差不多了,今儿又来了这么一出。虽说知情的人都许诺不会往外传,但谁知道呢?叫她去做个孝女,挣点儿名声,好歹也能挽回一下我们二房的声誉。叫外人说起来,一提秦家二房,不会想到是出了个不知廉耻的姑娘的人家,而是出了孝女的人家。这样一来,将来四丫头要说亲时,脸上也好看些。“
这话倒是能解释得过去。众人很给面子地微笑点头,秦仲海还说秦伯复:“想得周到。”让秦伯复心下小得意了一下。想到方才这位堂弟替自己向许家小辈赔了礼,保住了自己的脸面,秦伯复心里又添了几分亲近,主动提出:“许家长孙那儿,虽说已经消了气,但他毕竟遭了一次算计。回头我让人送些他能用得着的东西过来,二弟替我送给他吧?只当是给他压惊的赔礼了,请他以后不要再计较这事儿。”
秦仲海笑笑,答应下来。反正不必他掏腰包,何乐而不为呢?堂兄会做人,他也能轻松一点儿。
姚氏这时又提了点意见:“我们家在京城从未有过家庙,要不就把锦仪丫头送回南边老家去吧?我记得秦庄上是有犯错女眷圈禁之所的。那一片都是咱们秦家的地方,锦仪住进去了,也有姑母姐妹们照应,又不能逃走,她再荒唐,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也省得她留在京城,在家里继续窜唆着二太太,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呢。大伯子如今的处境,可再禁不住她折腾了。万一再叫她胡闹,连累了名声,往后还如何起复呢?”
秦伯复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前程,闻言忙道:“正该如此。只是我眼下未必得空,还不知道要如何将那孽障送回老家去。不知可有亲友帮着送一送?”他想起秦克用夫妻来了。只是他已经跟对方结了怨,倒不好开这个口,只能指望长房去说服人家。
姚氏才不会惹麻烦上身呢,反而转了话题:“唉,锦仪这丫头,小时候看着还好,长大了怎么越来越不象话了呢?她若不是今日闹出了这种事来,我本来还想着,在京城宗室王府里给她说一门亲的。象嵘阳王府那样的宗室人家,虽然听着尊贵,家里子嗣却太多了,婚娶上头就有些麻烦,挑媳妇的时候就没法太过挑剔了。商人家的女儿尚且能嫁进去,我们秦家好歹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呢。若是从中择一嫡支庶子,或是旁支嫡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将来的爵位也不高,多给些嫁妆,未必就不能说成亲事。虽说算不上实惠,好歹听起来体面,怎么说也是跟王府做了亲家。日后给四丫头相看的时候,还能借一借王府的风光。可今儿出了事,肃宁郡王从头到尾看在眼里,我就不好到宗室贵人面前再为锦仪丫头睁眼说瞎话了。唉,大伯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呢?!”
秦伯复听得面色发黑。他真的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仔细一想,成功率应该还挺高的。以前跟长房、三房关系不佳,他又不认得几位宗室贵人,因此只知道巴结讨好,千方百计想要攀附高门。可如今三个房头关系好转,长房就能给他寻到这么一门好亲事,可见他与长房、三房和解是正确的选择。只可惜长女不懂事,白白浪费了一桩好姻缘!但若改说给小女儿秦锦春,又觉得这门亲事太低了些,达不到他心中的期望。
想了又想,秦伯复心里对长女的怨恨越发浓了,脱口而出:“二弟妹不必说了。那孽障生来就是给我们家添堵的!从前我真是白疼了她!等将她送进庵堂,为家人祈福,就算是她给自己赎了罪。什么孝女不孝女的,也算了吧。我只盼着世人早些把她忘了,省得再记起她曾经做过什么丑事,连累了我们全家的声名!往后她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了!”
姚氏眼中闪过满意的光芒,微笑着闭了嘴。
秦简对秦伯复道:“伯父拿定了主意就好,只是二叔祖母那儿,不知会有什么说法。她素来疼大妹妹,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同意您送大妹妹出家的。她若要跟您闹,您又一向孝顺,哪里撑得住?到头来,大妹妹还是会逃脱了惩罚,往后怕是越发不把您看在眼里了。您可得多加提防才好。”
秦伯复听得脸更黑了:“不必担心,我才是一家之主。那孽障自作孽,我也是为了全家的名声着想。母亲素来明白事理,怎会不懂得我的苦心?”
不,薛氏一定不会懂得他的“苦心”,她本来就不是个明事理的和气妇人。秦伯复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已经开始犯愁了。
秦简就给他出主意:“先把大妹妹送到庄子上静养几日吧。我看她先前的伤势似乎还没好,在家里也是心思浮躁,没耐性好生养伤,倒不如送她出城去。二叔祖母见不到她,自不会受她迷惑,伯父也能将事情真相与二叔祖母和伯母好生做个说明了。出家剃度,也需得择个好日子,在那之前,就让大妹妹在庄上先抄经念佛,静一静心吧。”
秦伯复觉得这主意极好:“不错,那就这么办吧。”忽然想起自己家的庄子,先前多是母亲掌控,如今则是交到了妻子手中。她们都对秦锦仪心慈手软,还不知会如何纵容那孽障呢。他如今对长女已经没多少慈父之心了,就问秦仲海:“长房可有合适的庄子?不必太大,不必繁华,最好是偏远僻静之所,正好叫那孽障多吃些苦头。若是我们二房的庄子,就怕母亲会轻易寻到人,将那孽障又接回城里去。”全然忘了刚刚才说过自己是一家之主,母亲明白事理的话,自打脸而不自知。
秦仲海还未开口,姚氏就抢先回答:“这事儿好办,咱们家在京郊和直隶都有合适的庄子,但并不清苦,不会真叫大侄女儿受罪的。若是大伯子觉得合适,回头我就直接把人送过去。索性连侍候的人,我也一必包办了,不会叫你操心。”
秦伯复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一切拜托弟妹了。”
至于朱楼、画楼、弄影这几个随从,前者因为不是奴籍,不好打死了事,秦伯复气愤之余,又不想给自己招祸。想到他们三人,连同朱楼的妻子绘春,都是秦锦仪的帮凶,差点儿损及秦锦华的名声,索性就把四人都交给长房处置了,还答应回家后就将两个丫头的身契都送过来。
一直很沉默的秦锦春这时候插言道:“索性连她俩家人的身契也一并送过来算了。她们今儿跟着我们出来,却没有回去,她们家人肯定要问的。万一闹大了,岂不是将大姐的丑事也泄露出去了?倒不如一了百了。往后他们两家的下场如何,端看他们的造化就是。”
秦简与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也好。回头我们长房再补两房家人给二房就是。伯父觉得如何?”
秦伯复根本没把两房家人的死活放在心上,反而觉得人手少些,家里还能少些花费呢,便说:“不必补人了,家里人口不多,如今的人手已经很够使唤。”
姚氏疑惑地看了儿子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答应。秦简当着秦伯复的面,无法实话实说,只能给母亲递了个眼神,回头再加以解释。
秦锦华与秦锦春这时都暗暗松了口气。将弄影摘出来了,也算是没有违背对她的承诺。只是朱楼与绘春夫妻,她们是绝不肯轻饶的。
秦含真看了半天的戏,对这个结果还是挺满意的。秦锦仪折腾了这么多年,总算消停了。想必她将来在庄子里,或是再到庵堂中去,也闹不出什么事来了吧?不过,虽然秦锦仪是活该,自作自受,但她的亲生父亲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她,也让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管二房如今是不是跟长房、三房改善关系了,二房大伯父秦伯复的行事,还是叫人十分看不惯。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再过大半个时辰,日头怕是就要偏西。无论是要送秦锦仪出城也好,回到枯荣堂与松风堂去粉饰太平也罢,众人都应该离开纨心斋了。秦仲海笑着拉住秦伯复,说要继续回前头吃茶聊天去,又打发秦简回去陪堂兄弟、表兄弟们。秦含真姐妹几个也要回松风堂,不能让许氏起疑心,最好也别让许、卢两家的女眷和孩子起疑心。
姚氏自去处理送秦锦仪出城的事。
秦含真姐妹三人结伴从纨心斋出来,大丫头们就跟在身后。他们针对秦锦仪的计划所设的局,也算是有了个圆满的结果。但不知为何,三个人心里都没觉得有多开心,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秦锦华轻叹:“伯父待大姐姐……也太无情了些。”秦锦春闷头不说话。她其实心里明白,自己并没有比长姐强多少,在父亲心目中,只怕还不如长姐呢。如今是因为她有用,父亲才会高看她几分。倘若她将来没能攀上一门好亲事,父亲恐怕会同样无情。
秦含真便道:“事情已告一段落,至少咱们日后都能耳根清静许多了。扫兴的事不必再提。大过年的,我们开心一点吧。”
秦锦华笑了,拉着她就要走进东穿堂。谁知这时候,许嵘从夹道另一头走了过来,面露好奇地问她们:“方才我瞧见你们家的婆子将大表姐拖出去押上了马车,大表姐还朝我哥哥叫唤呢,不过哥哥没理。这是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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