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王嫔!
秦含真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怎么认识王嫔,虽然进过很多次王宫了,但还真没遇上过对方,兴许遇上过,她却没注意。王家嫡支回乡后,王嫔听闻病了一场,之后便陆陆续续有生病的消息传出来,好象总也不象好的样子。有小道消息说,皇帝对她还是不错的,并不曾因为王家之事而迁怒,太后对她的态度也没变化,可她的病就是好不起来,每逢宫宴,就经常听说她因为生病而不曾出席,太后、皇帝要另外赐几道菜下去给她。她偶尔出席一回,也是跟其他后宫佳丽待在一起,穿戴、言行都十分低调。秦含真每次随长辈进宫,顶多就是在太后、太妃们面前请安,说完话就退下去了,哪里还有空闲去留意边上那些承奉凑趣的女人里面,是不是有一个王嫔?
不过,对于这位反派王家的第二大后台,秦含真可说是慕名已久了。此时偶然遇见,又离得这样近,也是不那么正式的场合,她就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
王嫔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保养得再好,也没法跟小姑娘相比。初看她还好,容色美丽,雍容华贵,但仔细打量,就会发现她瘦得厉害,身上的宫装都显得略嫌宽大了,双眼透着憔悴,脸上的脂粉敷得极厚,才勉强营造出了好气色的假象来,其实妆浓得跟日本艺伎有得比。
秦锦华悄悄拉了拉两个堂妹的袖子,当先一步,上前行礼:“见过王嫔娘娘。”秦含真忙收回思绪,与秦锦春一道行礼。
王嫔脸上带着端庄而标准的微笑:“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秦锦华与姐妹们一道起了身,又斯文有礼地问候着王嫔的身体,因为前不久才有消息说,王嫔又病倒了。
王嫔仍旧脸上挂着微笑:“你有心了,本宫这是老毛病,其实并无大碍。”说话时,她特地往秦含真那里多看了几眼。秦含真虽然没有看到她的眼神,但心下却隐隐感应到些什么,身体稍稍绷紧起来。
但王嫔只是看了她几眼而已,并不象太后那样,特地跟她说什么话,反而继续对秦锦华道:“你外祖母和母亲今儿可来了?本宫平日一个人在宫里,甚是无趣,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外祖母和母亲若得闲,可以递牌子进来,陪本宫说说闲话也好。都不是外人,男人的事与我们有何相干?很不必生分了。”
王嫔是王大老爷与王侍中的同胞幼妹,姚氏要管她叫一声姑祖母,秦锦华若真要跟她论起亲戚关系来,应该得叫一声曾姨祖母。但秦锦华同时也是皇帝的内姪孙女,这辈份与关系十分复杂,横竖王嫔与皇帝也不是正头夫妻,只好各论各的了。王嫔借着姚氏这一层关系说话,秦锦华也不敢有半分违逆,连忙乖乖答应下来。
但答应归答应,姚氏自打那年跟王家长房生了嫌隙,跟王家人的联系就少了许多。王二老爷去世,她更是彻底断绝了跟王家长房的往来。姚氏连留驻京城的几名王家子弟都少理会,更何况是进宫多年甚少见面,一直在为王家嫡支撑腰的王嫔?连姚王氏都多时不曾进宫给这位小姑母请安了,秦锦华答应的事,也就只是答应而已,姚氏未必会履行自己的诺言。
王嫔不知道秦锦华的想法,还为她一口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而露出了微笑。她笑着点点头,又再看了秦含真两眼,道:“秦三姑娘不常进宫,太过见外了。其实大家都不是外人,秦三姑娘得了闲,尽管进宫来玩耍。太后娘娘最喜欢你这样标致、聪明又守礼的小姑娘了,定会很高兴看到你的。”说完,也不等秦含真说什么,便微微一笑,从容带着一众宫人们离开了。守在夹道口的宫人连忙深深蹲下身去,向她行了礼。
秦含真莫名地目送王嫔一行人离去,回头便将秦锦华与秦锦春拉到一边,小声问:“她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叫我常进宫来吗?”
秦锦华有些迟疑:“听起来似乎是这样……她还让我外祖母和母亲也常去看她呢。我外祖母倒罢了,母亲却不大乐意跟王家的人打交道。这几年王家在老家,留在京里的人也老实,不曾生过事端。我母亲虽说不爱搭理他们,但也时不时派人留意他们的消息,至于宫里,倒是很少关心,横竖皇上又不会亏待了王嫔。王嫔娘娘病了几年,从来没有埋怨过我外祖母和母亲不去看她,怎的今儿忽然重提旧事了呢?”
秦含真想了想:“还有,方才宫宴上,并不见王嫔娘娘出席,大家都以为她又生病告假了,这会子怎么倒来了?”
她们这里是西侧殿边上,王嫔是从西侧门进来的,看样子是要到主殿那边去。如今宫宴已经开始了大半个时辰,王嫔素来病弱,借着生病的理由不出席宫宴,本是常态,可开席这么久之后再来,就象是迟到了似的,便有些怠慢的意味了。她为什么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过是一场每年都举行的寻常宫宴,王嫔看气色也不大好,实在不必硬撑的。
秦锦华也说不出王嫔这时候出现在慈宁宫的用意,秦锦春就更不用提了,不过她有些跃跃欲试,提议说:“不如我们跟上去,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秦含真与秦锦华意外地对视一眼,齐齐问秦锦春:“四妹妹,你没糊涂吧?”
秦锦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我也没打算干什么不好的事……就是一时好奇而已。姐姐们也知道,我今儿能来参加宫宴,乃是太子妃娘娘的恩典,敏顺郡主待我也是极好的。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也想要为东宫尽一份心。这位王嫔……听说她娘家王家不是什么好人,总是盯着太子殿下的宝座。虽说王嫔几年不见动静,但她今儿忽然出现在慈宁宫中,言行古怪,定是有缘故的。我们打探一下,若她企图对太子殿下不利,我们也能提醒太子殿下一把,不是么?”
这个理由倒是令人无可挑剔。秦家因为是秦皇后的娘家,天然就带着立场,象曾经的秦松与二房母子那样,做了太子的亲舅舅、舅母以及亲表弟还想要左右摇摆的秦家成员,毕竟是少数。对秦家而言,太子登基是最好的结果。支持其他任何人为储的王家,早已跟秦家站在了对立面上。秦锦春对王嫔心存警惕,实在是人之常情。
秦锦华心存疑虑,她不太习惯干这种事,况且还是在宫里干!
秦含真倒没那么多思想上的包袱,只是觉得她们应该小心行事:“不必做跟踪、偷听之类的事,叫宫人看见了也丢脸。我们就当作是散步似的,慢慢缀在王嫔后头,看她要上哪里去,也就是了。今日慈宁宫里到处都是宫外的女眷,我们走在其中,也不会太显眼。”
这个程度的盯梢,秦锦华倒是可以接受,立刻答应下来。秦锦春也没有异议。姐妹三人便忙忙沿着王嫔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王嫔的行动似乎并不算隐秘,她先是去了一趟慈宁宫正殿,给太后、太妃们请安。太后、太妃们看见她,都十分吃惊,忙道:“昨儿不是说还头晕着么?怎的今儿还出来?快回去歇着吧!”
王嫔笑得有些虚弱:“臣妾已经没有大碍了,回宫也是呆坐罢了,倒不如过来给太后、太妃们请个安,也趁着这个机会,见一见亲人,问几句家里的消息。”
太后、太妃们就明白了,太后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一旁有另一位太妃便对王嫔道:“你这孩子,也太过小心,真想见什么人,打发人来求一求太后,太后难道还会不许你的娘家亲友过去看你么?何苦硬撑着前来?”
王嫔微微一笑,若是求太后恩旨,宣她的侄女们到她宫中相见,也不过是见到其中一两个人罢了,哪里比得上在慈宁宫的宴席上,能遇到几乎所有侄女或她们的婆家亲眷那么方便?她想跟哪一个说话,对方连推托的余地都没有。
王嫔给太后、太妃们请过安,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过了明路,就告退出来,直接往慈宁宫花园去了。秦含真与秦锦华、秦锦春姐妹三个远远地在正殿外头看着她带人进了花园,相互对视几眼,都讷闷起来。
王嫔又跑去花园做什么?慈宁宫花园今日特别腾出了不少地方,是供诸位太妃、太嫔们跟娘家亲友相见的。由于人太多,花园里能让人好生坐下说话的地方却太少,还得轮着来。王嫔这时候跑过去打搅别人,是不是不太合适?
秦含真等三人远远地跟着王嫔到了花园,亲眼看见她带人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就遇上了一个熟人,乃是个年轻妇人,身材高挑,模样儿秀丽。对方看见王嫔,似乎十分吃惊,着慌了一阵子,才想起要行礼。王嫔命宫人将她扶起,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那年轻妇人的脸色立刻就白了,犹犹豫豫地低下头,领着王嫔往一个树丛走了过去。
那树丛颇为茂密,王嫔与年轻妇人消失在树丛后面,随行的宫人纷纷散开警戒,隐入四周的树丛中,就很久都没有再出来了。不一会儿,有另一名年轻妇人走了过来,同样是走向树丛后,很快又转身快步跑了出来,却被王嫔一声“四丫头”给叫住了,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便不情不愿地回到树丛后头去。
这是在唱哪一出?
秦含真心里还在讷闷呢,秦锦华便小声告诉她:“前头那位是王家五姑奶奶,后头这位是王家四姑奶奶,都是王嫔的亲侄女儿。”说罢歪了歪头,“奇怪,王嫔娘娘今儿是来见侄女的么?那怎么不把人召到她宫里去?那岂不是更干净省事?”
秦含真挑了挑眉,心里隐隐觉得,王嫔找上侄女们,态度如此古怪,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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