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陌与秦柏在书房一呆,就是半日。中间他们还打发人去东府,把秦仲海与秦简父子俩请了过来,四个人又关起门来谈了半天的话,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秦含真在正房里陪伴祖母,帮着处理些家务事,总有些心神不属。
赵陌明明说过要到东府寻秦简说话的,如今却改为将人请到西府来了,还捎带上了二伯父秦仲海。难不成赵陌是要把秦仲海也拉到对付宁化王一伙的队伍中来?不过考虑到长房的姻亲镇西侯府有可能涉案,把长房未来家主秦仲海也叫来商议,也是应该的。
不知道他们最终会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
秦含真心里胡乱转着各种念头,却被祖母牛氏叫唤一声,又将注意力转到了她那边去:“什么?祖母您方才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牛氏没好气地嗔她一眼:“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怎么还走神呢?!”抱怨完了,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你叔叔眼看着就要进京来了,他的屋子倒罢了,但身边侍候的人肯定要再添的。可他是个武将,比不得长房的几个爷,身边还得要多安排上几个身手好的随从才是。但既要人身手好,又要老实可靠能办事,咱们家的家生子里怕也挑不出几个这样的人才。我问你,咱们是不是要找人伢子买几个人?还是上长房问一声?”
原来是这件事。
秦含真随口说:“这种人才怎么可能随便就能买得到?身手出众的青壮男子,等闲也不至于沦落到卖身的地步,要不是来历有问题,就是别的地方有缺陷。我看祖母不必操这个心,叔叔既是武将,身边自然少不了亲兵侍候,给他安排几个身强体健、机灵能干的人做杂活就好了,倒也不必非得找什么高手做随从。实在不放心,就从曾祖父当年旧部的后代子弟中,挑几个会武的,又或是在咱们家的佃户当中,挑一些有力气、手脚又灵活的后生,都先安排到外院看看。如果叔叔觉得有这个必要,就让他自行挑选。”
牛氏觉得孙女的提议有理,就接受了。
倒是秦含真有些犹豫:“祖母,叔叔真个要回京了吗?之前……祖父不是还不赞成?”
牛氏道:“你祖父原本是不大高兴的,但他去了柱国将军府一趟,问过马家人的意思了,是大同那位马将军属意你叔叔跟着进京的。马家待咱们家有恩,既然人家看中了你叔叔,你祖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秦柏去了一趟马家,明里暗里打探了马家人的口风。马家人倒也直率,没有隐瞒什么。大同的马将军进京,本是皇帝临时起意,不过皇帝在下旨前,也已经跟马老将军商量过了。京西大营的其中之一,本来是要交给镇西侯世子的,但如今已经是马将军的囊中之物了。马将军临危受命,马家又是长驻西北与北方边境,基本没怎么涉足过京城军权,就连马老将军,也是偶尔奉旨去平平匪乱而已,并没有插手御林、城卫与京西三方军权,因此,马家答应接下重任后,又提了点小要求,比如可以带心腹属下进京任职,比如可以多带一部分亲兵,又比如拥有手下军士的人事大权,等等等等。
秦安虽然有些不足之处,但跟了马将军多年,胜在听话好用。马将军要进京,也想要带上几个靠得住的下属,等新官上任后,身边也有人可使。秦安听话不说,还有着永嘉侯府的背景,必要时可以帮马将军震慑一些仗着家世背景就不听上司指挥的权贵子弟。如此重要的帮手,马将军怎么可能会放弃?
至于秦安是否会因为不够聪明睿智,就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什么的……马家人根本就没考虑过。马将军既然带了这个下属进京,自会把人盯紧了,严加管束,绝不会让他有被外人利用来拆上司台的机会。马家人甚至觉得,秦安连京城都会少进,不会惹出什么事来的。若真要惹,他在大同远离家人管束的时候,早就已经惹过了。而秦安事实上只是管束前妻不严时出过点小岔子,在马将军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秦含真听得面无表情,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马家人为什么会说,五叔连京城都会少进?”
牛氏叹道:“马将军要去的,是京西三大营其中之一,驻地在昌平,那地方偏着呢,离京城七八十里地,怎么可能天天往返家中?定是要长年住到军营里去的。不过我们可以在昌平县城里给你叔叔置办个宅子,他闲时也能去过夜,不用留在军营里苦熬。”
至于秦安之妻小冯氏,人都怀孕了,自然是要留在永嘉侯府里养胎待产的。秦含珠也要留在府中,开始读书识字学规矩。昌平的宅子那边,由金环带几个下人去侍候,也就足够了。牛氏寻思着,等到小冯氏生完孩子,孩子满了周岁后,她就可以到昌平去跟秦安团圆了。
换了是别的大户人家遇到这种情况,做婆婆的多半会将儿媳留在家中尽孝。尤其是永嘉侯府的中馈如今还是牛氏与秦含真合力主持,牛氏年纪渐大,越发觉得力不从心,很想要有个儿媳妇来替自己分忧。然而,她没打算开这个口,孩子太小,留在家里由奶娘养着,都已经不太好了,年轻的小夫妻,自然应该长相厮守才是,长年分隔两地,可不是好事。
牛氏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秦平不是长年驻守榆林,关氏却守在家中,夫妻俩不得团圆,兴许秦平早就有儿子了,她如今也就不必为长子续弦的事烦恼。
秦含真没有注意牛氏的唉声叹气,她有些不大乐意看到秦安回京一事已成定局。不过在昌平给他另行安排住处也好,她就不必天天跟这位叔叔见面了。
她还给牛氏出了主意:“军营离昌平县城很近吗?在城里置办一个宅子固然好,但直接把家里在昌平的庄子收拾出来,给五叔去住,不是更好吗?金环到时候带着下人在庄子上住着,一应日常吃用,都有庄子上的供给。她这人心思不明,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事来,与其放她在县城里住着,五叔不在家时,她就在宅中独大,还不如让她只在咱们家的庄子里活动,轻易不许出庄。这样有庄子上的人盯着她,不怕她会出夭蛾子。而她有庄子里的人帮衬,也不怕她一帮女眷会被人欺负了。”
牛氏虽觉得这个主意有些过于慎重,但她对金环也有几分忌惮,把人变相软禁住了,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一点:“咱们家在昌平的庄子,离你叔叔他们的营地挺远的吧?我记得虎嬷嬷跟我提过,说是骑马都要花上两刻钟呢。”
通勤时间半小时,这很轻松嘛。秦含真不以为意:“快马肯定用不着两刻钟,也就是在路上多花点时间而已。外头赁的宅子,哪里比得上自家庄子舒心自在?光是占地面积,就没法比了。五叔如果想要在家里招待军中的同僚,在庄子里摆酒席,也比在城中宽敞方便,顺道还能玩玩骑射游猎什么的。”
牛氏想想也对:“那就让昌平庄子上的人准备起来吧,先把屋子收拾一下。我记得那里有个两进的宅子,作为暂时落脚的地方,也尽够了。”
秦含真接口:“不够的话就再多建一两进。将来五婶还要过去跟五叔一块儿生活的,要是把孩子也带过去,再加上侍候的人手,地方不够住可不行。京城比不得大同,五叔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些排场必不可少,总要给五叔五婶整理出足够他们一家住的地方。”
要是住得舒服了,就一直在昌平待着吧。
牛氏对孙女的小心思并没有察觉,反而觉得秦含真考虑周到。她已经习惯了儿子职责在身,无法常常陪伴在她身边的情况了。哪怕小儿子长期带着媳妇孩子住在昌平庄子上,她也没什么不满的。昌平总比大同要离京城近。等秦安进了京西大营,她想儿子孙子了,随时都能叫他们回来,又或是自己坐了马车前去看望,都方便得很。
牛氏便风风火火地唤了虎嬷嬷过来,主仆俩商量起如何收拾昌平的庄子了,必要时还得增建房屋。为了能让秦安尽早在昌平安顿下来,她们恐怕得雇了匠人日夜加建才行。
秦含真没有参与讨论,寻了个借口退出正屋,便在廊下发呆。她在想,是不是该给父亲去封信了?叔叔回京一事既然成了定局,父亲总要知道一声的。或许,父亲也可以考虑调回京城来了?没道理叔叔一家舒舒服服地在京城里生活着,父亲反而要孤零零独自在外。
书房里的讨论似乎结束了。秦仲海带着秦简过来给牛氏请了安,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秦柏还在书房里没出来,赵陌却到了要告辞的时候。
秦含真忙揽下了送客的任务,一路送赵陌出府,问他:“今年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你会在京里吗?”
那天是赵陌的生日,他也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只是他实在说不准:“很难说,如果宫里有旨意下来,不管是哪一日,我都要立刻出发。”顿了顿,“多半是不能在京里了。不过,表妹生日那天,我会尽量赶回来的。”秦含真的生日是在二月十二百花生日。
秦含真有些失望,但还是劝他:“不必太过强求了。今年我生日,你要是不能陪我过,那就明年补好了。反正生日年年都能过,但你要是累坏了身体,又或是影响了正事,那要如何弥补?”
赵陌忽然笑得挺灿烂地:“那好,表妹明年的生日,我一定会陪你过。”
秦含真明年及笄,赵陌这话颇有深意。她听出来了,脸微微一红,瞟了他一眼,倒是没啐他。
只不过,赵陌笑得那样意味深长,双眼一直盯着她看,秦含真也有些扛不住了,忙顾左右而言它:“二伯父方才离开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你们到底在谈什么呢?”
赵陌挑了挑眉:“其实也没什么。二表叔他……出人意料地果决呢。”
秦含真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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