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海回到西府,才进书房与秦柏会合不久,苏仲英就带着兄长苏伯雄到了。四个人关起书房的门开始了密谈。这一回,书房门口一个人都没留,整个院子清了场,虎伯亲自带着虎勇,在书房周围巡视,确保没有人能有意或无意地偷听到书房中的谈话。
消息传到正院上房的时候,牛氏还有些惊讶:“苏女婿忽然丢下幼仪跑了,说是先回家了,我心里还讷闷呢。原来他是去找他哥哥了呀?什么事这么要紧,还得他们兄弟一块儿过来跟我们老头子商量?”
许氏、秦幼仪和秦含真都心里有数,却没一个人说出实情,反而纷纷扮起了无辜。许氏故意混淆视听:“想必是要打听苏女婿将来在大同的差事。老五在大同待了十几年,事事都熟悉得很,可惜眼下要调回京城了,不然苏女婿过去了,请老五做个引路人,不就样样不用愁了?如今也只能尽量多打听些消息,兴许幼仪他们两口子去了大同就能派上用场了。”
秦幼仪在旁陪着干笑。她没说把谎言说得这么溜,所以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秦含真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们母女的神情,乖巧地端起茶壶,给她俩续了杯,便走到附近的圆桌边上整理方才展开的几卷画。
许氏估计是尬聊了半天,找不到话题了,就拿她的画说事儿,夸了许多好话。牛氏便高高兴兴地派丫头去叫她,还让她多带几幅新画作过来给许氏和秦幼仪欣赏。祖母想要显摆自己孙女有多优秀,秦含真这个做孙女的,也只能哄她高兴了,便丢下练了一半的画跑了回来。
其实她对书房里的谈话还挺好奇的,可惜她如今已经没有理由去“旁听”了,祖父秦柏又不知道她是知情人,估计是不会向她透露口风的。不过不要紧,无论镇西侯世子最终会做出什么决定,她都应该很快就会听说结果了。镇西侯府的危机是迫在眉睫的,不会有多少时间给他犹豫。
书房里的谈话持续了很久,期间晚饭还是牛氏这边叫人特地准备的,原想打发个婆子送去,叫秦含真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任务——否则下一秒秦幼仪说不定就要开口提议由自己来送饭了。虎伯与虎勇倒是没拦着秦含真进院子,只是在她还没有走近书房的时候,就先在院子里高声报了信。等到秦含真进屋的时候,她除了看见屋里的四个男人,全都神色肃穆地围坐在书房外间的圆桌边以外,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书房里已经点起了蜡烛,烛光有些昏暗,照得苏家兄弟面色晦黯,也不知是不是单纯的光线阴影问题。
四个男人匆匆对付了晚饭,就把食盒交给秦含真,让她回去了。期间没人多说一句话。秦含真也就死了心,回去后老实陪同几位长辈用饭。
这顿饭除了牛氏一如既往地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抱怨菜色不够味儿,想念在米脂吃惯的秦椒以外,其他人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许氏与秦幼仪都还牵挂着书房那边的谈话结果,哪里有心情品尝美食?反正吃完了照夸就是了。反正永嘉侯府的饮食好,菜色茶点常有新鲜花样,在亲友当中是出了名的。
秦含真有些替这两位辛苦。其实自家祖母没事是不会跑书房去的,那是祖父秦柏的地盘。至于自己,如今知道书房那边守卫森严,也没兴去吃闭门羹。许氏和秦幼仪很不必守在上房里,一直没话找话地尬聊着。秦含真听得好想睡,牛氏起初还觉得挺有意思,慢慢地也感到无了,心里还在暗想,老妯娌和侄女儿到底要在她这里坐到什么时候?都半天的功夫了,天都黑了,她们就没打算回东府去么?她吃过了饭,正想要洗个澡呢。
牛氏的眼皮子直往下掉,秦含真便贴心地向许氏提出建议:“大伯祖母是不是累了?我让人把厢房收拾出来,您过去歇一歇吧?都是一家人,您在我们家里不用客气的。”
许氏其实也有些精神不济,她如今已经不是想着要稳住牛氏与秦含真祖孙什么的,而是心急着想要在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在这个世上,离永嘉侯府的书房最近的,自然就是永嘉侯府的正院上房了。她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拉着女儿一起陪妯娌呆坐了半日的,到如今实在有些撑不住了。秦含真一提议,她就答应了下来,扶着女儿的手转移到厢房去,却派出一个大丫头,留在上房这边等消息。一旦书房那头有了动静,这个大丫头就得立刻去厢房给她报信。
她还低声劝说女儿:“睡不着也要睡一会儿,哪怕是打个盹儿也好。往后还有多少事需要你操心呢,不把精神养好了,如何去面对?”
秦幼仪忍不住苦笑,她也知道母亲的话是正理,可如今她哪里能安得下心来?只能在炕上歪着,闭目养神,实际上却时不时就要往窗口打量,窥探书房那边的动静。
牛氏在丫头们的服侍下开始洗澡了,秦含真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也简单洗了洗,然后练了,预习一下后日曾先生上课要教的内容。
等到书房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已经是将近二更时分了。内城这时已经宵禁,秦柏便索性让苏家兄弟在府中住下,连秦仲海也暂时别回东府去了。四个人趁着今晚有时间,先替苏伯雄把密折写好。明日一早,秦柏就会递牌子进宫,求见皇上,然后替苏伯雄将密折呈上。
至于之后,皇上会如何决定处置镇西侯府,就要看他们老苏家的运气了。
男人们的决定吓了女眷们一跳。秦含真还好,心里有数,又有些事不关己的意思,一直很淡定。牛氏则是单纯地惊讶,好奇秦柏这回要跟几个晚辈商量什么国家大事?姚氏那边打发了几波人来寻秦仲海,都叫他打了回去,还明言今晚不回房了。姚氏虽然心急,但也无可奈何。
不过许氏与秦幼仪就没这么洒脱了,她俩还是要走夜路,穿过花园与夹巷,返回东府。秦幼仪也被母亲留住在娘家,心里惦记着尚在镇西侯府的两个儿子,又担忧回家后,会被婆婆责怪。
他们今日在秦家留宿,事先可没跟婆婆打过招呼。婆婆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明儿回去,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倘若他们夫妻真的能在明日出发离京,倒未必是件坏事了。
这一夜,三房的牛氏与秦含真都睡了个安稳觉,长房诸位与苏家几人就难说了。秦含真看到秦幼仪不用母亲许氏相陪,一大早就挂着一对明晃晃的黑眼圈,赶到西府这边来“陪同”三婶牛氏用早饭,心里也挺佩服她的。
秦幼仪是想来见丈夫一面,打听事情到底是个什么结果的,没想到她没能见到丈夫。秦柏、秦仲海与苏家兄弟一大早就起来了——也不知道才睡了几个时辰——匆匆解决了早饭后,便结伴出了府,说是要送秦柏进宫去。这时候早朝都还没结束呢,秦柏要等早朝散了,才有机会见到皇上。提前进宫里等着,是为了显示事情的迫切性,也好叫皇上知道苏家兄弟对于他与朝廷的忠心。在秦柏进宫期间,秦仲海会与苏家兄弟一道,留在皇城门外的马车里,等候皇上的随时传召。
男人们还没回来,春宴就先开始了。
姚氏与闵氏依照原本的计划,招待着所有上门来的亲朋好友,秦含真也扶着祖母牛氏过去凑。许氏身为老封君,只跟同龄人或是身份较高的女眷打招呼谈话。她的精神还好,想必昨晚也睡着了。但秦幼仪就没那么淡定了,她拿厚厚的脂粉盖过了黑眼圈,可明显一副心不在焉、忧心忡忡的模样,哪儿有半点过生日的喜悦?
秦幼珍很快就察觉到了妹妹的不妥,悄悄拉着她问怎么了。秦幼仪一腔苦水,如何能跟堂姐说实话?只能寻借口搪塞过去。
秦幼珍半信半疑,便私下去寻姚氏,找她打听,想要开解一下堂妹。她原是好意,平日里与姚氏相处得也不错,没想到今日姚氏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跟她说话时,总有些阴阳怪气地。秦幼珍心里有些不大高兴,只是看在今日有许多宾客的份上,暂时不跟她计较,免得叫外人看了笑话。
门房那边报说,二房的大爷大奶奶与四姑娘四少爷来了,秦幼珍便借机迎了出去。
她转身离开,不知道身后的姚氏看着她的背影,脸上虚伪的笑容就消失了,冷冷地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秦幼珍不知道,但卢悦娘与秦锦华、秦含真却看见了。她们刚刚从竹林里头转了出来,正想要往船厅去呢,不成想就撞见了这个场面。兴许是因为周围没有旁人在的关系,姚氏的表情做得很是明显,让她们自我安慰是看错了都不行。
卢悦娘神色淡淡,秦锦华有些尴尬。而秦含真心里则在讷闷:姚氏这位二伯娘,昨日怼完小姑子秦幼仪,今天怎么连大姑子秦幼珍都不放过了?她这是脑抽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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