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陌从花园里头窜出来,在门口与秦简会合的时候,后者吓了一大跳。前后望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其实赵陌是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从身后冒出来的。
赵陌刚刚知道了一条通往秦含真院子的秘密路线,心情正好呢。即使那条路线十分简陋,平日连秦含真都不走,对他而言也是意外之喜。他不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秦简,只笑着问:“可有人过来?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前头宴上去吧。”
秦简早就盼着他快回来,与自己一道回宴席上去了,此时自然是揪着人就往外走,同时叹息不已:“方才我真是紧张得不得了,从来没这么慌过,就怕冒出个人来,我没拦住,叫他闯进了三妹妹的院子里头。这种事以后真是不能再做了,你非要去偷偷与三妹妹见面,也别拉上我。我胆子小,可受不得这份惊讶。”
赵陌笑道:“你方才瞧着一脸镇定的模样,如今却说自己胆子小,我才不信呢。”
秦简冲他翻了个白眼:“那是我装得好!难不成我还要叫人看出我是多么心虚,多么鬼祟,叫人一打照面,就看出异样来么?”
赵陌哈哈笑了,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你这份情义,我是一定不会忘记的。你放心,你想要办的那件事,有我呢。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帮你!”
秦简微微红了脸:“说什么呢?我也是盼着你能与三妹妹一辈子和和美美的,并不是为了让你帮我什么忙,才替你们望风。你说这话,却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赵陌笑着说:“我怎会误会你的为人?不过是受了你的好处,一心想要回报罢了。你若打算跟我在这等小事上争论,那就不是真心把我当成兄弟了。”
秦简哂道:“我与你从前还能说是兄弟,如今?你得喊我一声大舅子,事事都得敬我服我才是。若不然,我就在三妹妹面前说你坏话了!”说着还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赵陌听得好笑:“我好害怕,大舅子,你可千万护着我些。咱们怎么说也有多年的交情呀!”
秦简挑起了眉毛:“那就得看你有多少诚意了。”边说还边露出一脸“赶紧来巴结讨好我吧”的表情来。
赵陌不由得又笑了。
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前院的宴席上。除了秦王府那位少爷马上留意到了他们的动静,以为他们是刚刚结束了一场小憩回来以外,并没有多少人对他们的重新出现说些什么。秦王父子今日成了宴席的焦点所在,大部分人都在想办法与他们攀谈,还有人关心起秦家三房与秦王府出人意料的亲密关系。有知情人便津津乐道地提起了当年秦王在榆林城外遇险,被秦平所救,然后一路同行上京的惊险经历。自然也不可避免地,顺带提到当年作死的前晋王妃与前晋王世子赵碤来。
赵碤前妻王家三姑奶奶,说来与秦家长房的长媳姚氏乃是姑侄,关系一向挺亲近的。如今王家三姑奶奶大归,赵碤混得越来越惨,回想起他曾经风光的过往,不少人都觉得挺讽刺。恰好赵陌的父亲赵硕,曾经也走上了赵碤的老路,如今日子同样过得不怎么样,私下议论此事的人就更多了。有心人在秦王面前出言试探他对那些有意入继皇家的宗室子弟有什么看法,秦王是一个字都没答。若有人追问得紧了,他就板起脸来瞪人,直把人瞪怂了,不敢再试,方才作罢。
秦仲海、秦叔涛兄弟俩都是精明人,瞧见宴席上的风向好象有些不对劲,立刻就想法子把众人的话题拉回来。兄弟俩倾力合作,一个稳重地在几位身份尊贵的客人面前引导话题,另一位拉着几位皇亲国戚圈子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围上赵陌要向他敬酒,又笑又闹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过去了。大家都在看那几个少年人打趣今日定亲的赵陌,嘻嘻哈哈地笑得欢乐,哪儿还顾得上什么皇家过继的话题?那本来就不是今日这等场合里该提起的事儿!
秦仲海眼见着席间的风向终于朝着正确的方向拐了,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他给弟弟使了个眼色,让后者继续控场,自己却转身去寻别人了。他还有两位兄弟,今日也来了,需得盯紧些,免得他们也出了差错才好。
秦仲海远远瞧着秦伯复与邻桌的人聊得和睦,没见他喝太多久酒,言行礼仪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甚至连表情都是正常的欢喜,顶多是稍稍有些谄媚,心里也放心了许多。他还真的担心过,秦伯复今日遇上满院子的达官贵人,会忍不住上前巴结,却又没把握好分寸,丢了秦家的脸。如今看来还好,秦伯复再势利,也没有变成傻子,心里知道与其跟别的陌生宾客攀关系、献殷勤,还不如紧抱三房以及三房孙女婿的大腿。
但秦仲海接下来走近秦安的时候,才放下的心便又重新提了起来。
秦安是专门为了侄女儿文定之事,从京西大营里向上司马将军告了假,才回到京城里来的。他只得了两日的假,明天傍晚关城门前就得回军营去了。自打上了京城,进了京西大营报到,他几乎就没离开过昌平地界,虽然书信不少,但如何能比得上亲眼看见妻儿呢?
小冯氏如今已是八个月的身孕,肚子高高隆起,据说晚上时常睡不好,气色都差了许多。不过比起她刚到京城时,那随时都有可能会流产的模样,已经强出不少了。今日是秦含真文定之日,小冯氏觉得自己身体情况还好,坚持一定要在宴席上露脸,顶多是不管事罢了。这几乎可以算是她头一回在京城权贵圈女眷面前露脸嘴,无论穿戴言行,她都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差错。
妻子如此严阵以待,秦安也受了点儿影响,生怕她跌了撞了,或是被谁惹恼了,从开宴开始,就走了七八次神。。好几回他都想从宴会上暂时脱身,跑回自家院子去看老婆。若不是丫头们说小冯氏一直待在堂客席上,并未返回西院,秦安说不定早就退场了。
正因为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地,秦安就没提防旁人在问他什么话,糊里糊涂地就回答了:“是呀,我们将军治军一向甚严。如今他初掌京西大营,为保日后不出差错,肯定是要好好整肃军纪,盘查账目的。这时候犯事的人,将军都不会从轻放过。若是一开始就放过了,往后还如何从严治军呢?”
站他对面的人脸色有些发白:“哦?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不知道,马将军如今是否已经查到了什么人?又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呢?若是要往兵部那边活动,我倒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秦安愣了愣,随即露出惊喜之色:“当真?我们将军正想……”话还未说完,秦仲海就赶紧上前两步,打断了他们:“五弟!你怎么在这里?来来来,你三哥在前头与人一起给肃宁郡王敬酒呢,说是试一试侄女婿的酒量。你难道不一起来么?”说完就拉着秦安走了,没给旁人半点插嘴的机会。
等到了避人的地方,秦仲海才小声埋怨秦安:“你方才都对那位客人说了些什么?你们马将军在京西大营里要办什么事儿,若是有心想让外人知道,不必你来说,消息自然会传出来。可若是马将军不欲让外人事先察知他打算做的事,却叫你糊里糊涂泄露出来了,等你回了营中,可怎么见马将军呢?”
秦安猛然醒觉,着急地道:“怎么办?我方才心不在焉地,竟一时没留意!况且方才那人先前也来过几次营中,与我们将军十分相熟,照理说,即使他真的知道了什么,也应该是无妨的才对。”
秦仲海冷笑:“是不是无妨,你们将军自然心里有数。你掺和进去做什么?没得惹来一身腥!总之,你平日好生待在军营里,少与外头的人交际往来。京城与大同不一样,人精子多了去了,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你嘴里掏出他们想要的消息来。”
秦安讪讪地:“是我疏忽了。二哥别生气。日后我一定会小心谨慎的!”
秦仲海拍了拍他的肩,觉得这个堂弟少在宴席上出现,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已经露过脸了,便道:“五弟妹今日也在里头席上吧?她是双身子的人,也不知会不会觉得天儿太热。你难得回家一趟,多关心关心她吧。她是在为你生儿育女,你虽然公务繁忙,但也不能把所有事都推给三叔、三婶和三丫头,就什么事都袖手不管了。”
秦安傻笑了下:“我没这么想过。将军不许我经常告假回城,我只好一直待在军营里了。但事实上,我想念妻女,想念得紧。这次回来,日子虽短,可我还是想要多陪陪她的。”
秦仲海微笑道:“既然如此,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我看弟妹还是头一回出席这样的场合,即使身有不适,只怕也会逞强不肯下去歇息。你去把她送回西院,她定会听你的。若是真有不适,千万记得请大夫,不要顾虑什么吉不吉利的。三叔三婶与三丫头都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也会赞同,弟妹的身体更要紧。”
秦安应了声,转身去寻父亲秦柏打了声招呼,说要去送妻子回房,得到允许后就走了。宴席的下半场,前院一直没有再见到秦安的出现。
还想从他嘴里打探到更多消息的人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皱着眉头仰脖喝了满满一杯酒。
坐在他斜对面的秦仲海,面上闪过一丝讥讽,端起酒杯,慢慢地品味着美酒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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