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了?”赵陌意外地看向阿寿,“拒了是什么意思?陈家女眷不愿意到王府来做客?”
阿寿摇摇头,压低声音说:“明里好象是说家里有事,暂时不得空,其实……就是不想把家里的嫡女嫁给二爷的意思。陈家派去的婆子说话含含糊糊地,好象在说辈份不对,不合适。”
赵陌挑了挑眉:“辈份不对,也是事实。没道理姑姑做了原配,侄女儿去做填房的。照理说,王妃先前给陈家去信的时候,就该心里有数了吧?难不成她还真要无视伦理不成?”
阿寿道:“王妃先前大约没想那么多,也没打听清楚陈家如今还有几个女儿未嫁。陈良娣确实已经没有合适的亲姐妹了,但堂妹族妹并不是没有。虽说那几位姑娘的出身都差了点儿,但王妃想给二爷娶妻,甚至不惜让二爷把前头的未婚妻的牌位也娶回来,分明还不成婚配,就先做了鳏夫,图的就是与陈家结亲后,能请东宫的陈良娣在太子面前替他说情,把世子之位给抢下来再说。只要原配与填房都是陈家的女儿,别的将就些也没什么。等世子之位拿到了手,这位填房的奶奶能不能在世子夫人的位置上坐稳了,那还不是看王爷王妃和二爷的心情么?”
赵陌哂笑道:“这算盘打得倒精,可惜人家陈家也不是笨蛋。”
不过,陈家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上门见一面都不肯,这也未免太强硬了些。如果说,是为了昔年辽王府毁约,见赵砡一出事,陈家无法提供助力,就拒绝把赵砡未婚妻的牌位迎进辽王府,害得陈家小女儿的牌位多年来一直被供奉在外,香火艰难,因此陈家记恨在心,不愿意再提联姻的话,一开始他们就该说清楚才对。没道理辽王府一家都上京城几日了,他们才忽然开口说不。那多半是陈家先前没有拒绝,或许还同意了,只是还未定下具体人选,等到辽王一家到了京城,才忽然变卦。
可他们变卦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呢?
不管辽王府实际上圣眷有多差,在京城里又多不受人待见,辽王依然是亲王之尊,手中握有一地军政大权。赵砡是没什么前程了,想要图谋世子之位,也只是妄想,但他的身份放在这里,亲王嫡子,还是近支宗室,真正的权贵们就算心里小瞧他,面上还是要给点面子的,否则让人误会他们是轻视皇室宗亲就不好了。陈家虽说有个陈良娣,也曾经有过皇孙外孙,但依然只是寻常中小官宦人家。皇孙都没有了,他家凭什么那么大的脸,敢拿亲王父子开涮呢?
赵陌皱眉问阿寿:“可知道陈家那边有什么消息?最近是否出现了变故?不然无缘无故地……王妃总不会未得陈家应允,便先把儿子从辽东带到京城来了吧?”
阿寿回答不上来。他先前只让人盯着辽王府罢了,哪里还会分出人手来管陈家如何?陈家从来就不是赵陌关注的对象。他只得再让人去打听,但没打听出个结果。因为陈家表面看起来一片平静,近日也没发生过什么大的变故,顶多是有几房女眷私下生出了口角,连带的她们的丈夫儿子在外都相互冷了脸,互不理睬,但这只能算是家长里短,没什么大不了的。陈家这十来年,几房人相互之间都生出过些矛盾,有大有小,最严重的一次都要闹分家了,最后陈良娣发了话,风波还不是平息下去了?
再有,就是东宫陈良娣身边侍候的宫人,在之前两个月里,出宫到陈家去了几回。按照陈家下人对外的说法,是陈家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陈良娣孝顺,担心老娘的身体,才屡屡派出心腹回娘家探望,并且送去了一些补身的药材什么的。
一切都很正常,没什么异状。
赵陌心里弄不清楚陈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不成真是因为看到辽王府前景不佳,赵砡又坏了名声,丢了前程,所以不愿意牺牲家中的女儿?可是他们舍不得家中的嫡女,辈份也不对,旁支里不是还有女孩儿么?辽王府要的只是与陈家联姻的名头,对于媳妇的真正出身,可能并不是太讲究。如果陈家与辽王府谈判,说不定旁支的女孩儿,辽王府也会接受。就算辽王继妃不答应,陈家也没什么损失吧?赵陌可不相信,在京城名声很一般的陈家,竟会是连个旁支女儿都不忍心牺牲的仁厚之家。
赵陌想不出答案,没想到最后给他解惑的,竟然会是赵研。
赵研不知是不是得了赵陌一次示好,事后又得了体面的缘故,对这个侄儿的态度要和气多了。哪怕赵陌对他依然是淡淡地,一切只照礼数行事,秉持着一个侄儿该尽的本分,从不跟他多亲近半分,他也依旧对赵陌另眼相看。知道赵陌如今住在哪里,没两天就找上门来。
赵研身有残疾,行走不便,每次都是坐马车出门瞎转悠。转到赵陌的新宅子里,就进门讨杯茶吃,然后说说八卦,骂一通同胞兄长,埋怨一番父母,说不定还要顺道讽刺赵硕几句。他看到赵陌对自己所言无动于衷,好象全当没听到似的,反而高兴了,然后就心情很好地从赵陌这儿揣上一两样点心走人。
赵陌这儿的点心,全是每天新鲜从永嘉侯府的厨房送过来的,都是他爱吃的口味,自己还没过完嘴瘾呢,就被端走了,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有时候赵研拿走了他最爱吃的两种,他还忍不住要发点儿脾气呢。谁知赵研反而高兴看到他生气的模样,还道:“这才象话。你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亲近的叔侄!”闹得赵陌哭笑不得。
赵陌对赵研冷淡些,不客气些,赵研反而与他亲近了不少,有时候还乐意把家里的事跟他说。陈家婉拒辽王府联姻的请求,就是他将内情告知赵陌的。
陈家其实早就提过,嫡女不合适,辈份不对,婚事也已经有了安排,因此赵砡如果真的要娶陈家女为填房,那就得从旁支里找了。辽王继妃原本是很不满意的,但为了儿子的前程,还是咬牙答应了,不过人选她需得事先过目。
她的想法很清楚:她儿子都委屈到这个份上了,那他正式娶回家的第一个妻子即使除了姓陈以外,再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好歹还得要有好相貌好教养,性情也要足够温顺体贴才行,最好嫁妆再多一些,不能让儿子吃太多亏。
陈家当时应该是已经从旁支里找到了合适的人选,貌美、嫡女、温顺、有教养,嫁妆由家族安排就可以了,只等辽王继妃母子俩上京后亲自见过,便能把婚事定下的。可如今辽王一家到了京城,他家却忽然变了卦,只说嫡女辈份不对,根本就是避重就轻,牛头不对马嘴。谁要跟陈家的长孙女结亲呀?本来不是说好了要拿旁支女做填房的么?辽王继妃重提让儿子将未婚妻牌位迎进门一事,陈家竟然也不接茬,难不成是真的不想让女儿进宗庙受香火了?!
辽王继妃是火冒三丈,不顾病体未愈,就大发雷霆,骂了陈家半晚上,然后派人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辽王府什么时候惹到陈家了?陈家竟然会忽然变卦?!
赵研不屑地对赵陌道:“什么变卦呀?他家其实就是想吓唬吓唬我们王府,好让我母妃让步,接受他家的另一个人选。这回他家选出来的那个女孩儿,年纪倒还罢了,十五六岁,也算合适,就是长得不怎么样,听说还有点儿肥。虽说也是嫡出,幺女,因此格外娇惯,但她老子只是个万年不第的老秀才,全靠着老婆嫁妆丰厚。她娘是个土财主的女儿,还有个外号叫母夜叉。她哥哥是个没出息的纨绔,整天只知道游手好闲,都快三十了还是个白身,前两年由族人帮衬着说亲,勉强娶了个媳妇,却是屠户家的闺女!陌哥儿,你想想这姑娘是什么身份?陈家竟然打算把她嫁给赵砡?这不是笑话么?!赵砡便是地底的泥!那也比他家高贵几分!如果他真的没出息到跟那样的人家做了亲,我都不能认他做哥哥!”
赵陌诧异地说:“陈家何至于此?难不成旁支里就没有别的好姑娘了?!”
赵研哂道:“有是有,但如今还没出嫁的,就那么几个。原本说的是个美貌的孤女,听说是养在他家五房老太太跟前的,除了没有父母,样样不比他们家正经孙女儿差。要不是事先打听过这个,我母妃先前也不能依呀。如今好象说是这姑娘的前程有了去处,因此不能嫁给赵砡了,需得另挑人选。除了那老秀才的胖闺女,其余人都是庶出的,更不合适。如果我母妃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估计他家就要把庶女记在嫡母名下充数了。这都是什么笑话?陈家觉得我们好欺负,可父王母妃竟然也忍了!”
赵陌也觉得荒唐:“陈家安敢如此?即便他家背后靠着陈良娣,陈良娣年纪也大了,膝下又没有皇孙傍身,陈家更没有高官厚禄,他们怎敢如此藐视堂堂亲王府?!”
赵研冷笑:“这还不止呢。我母妃提起他们家女儿的牌位进门的事儿,他家的人好象也不象从前那么热络了,反而冷冷淡淡地,仿佛不稀罕似的。我母妃跟前的人气不过,送人出府的时候讽刺了那婆子几句,那婆子竟然道,我们王府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凭什么在京城里嚣张?离得远些,日后说不定还能少沾点儿晦气。你说说,这都是什么话?!我们王府是秋后的蚂蚱?那陈家早就是蚂蚱干了!”
他忿忿不平:“若不是为了赵砡,我们王府哪里用得着受这样的闲气?!”
他犹自恼怒不已,但赵陌却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陈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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