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阳郡王与王妃居然放心让宝贝儿子一个人留在京城养伤?”秦含真有些不解地问赵陌,“赵砡不是刚刚才被打断了双腿吗?他们就不怕有人再上门来找赵砡晦气?”
赵陌笑着答道:“他们当然是不放心的,王妃差一点儿就要留下来陪二叔养伤了,说是让王爷与三叔先行一步。是三叔说服了王妃。”
赵研说服益阳继妃的理由非常充分。他们可以多留几个得力的下人侍候,再多派几个亲卫守门,只要赵砡不要随便出门惹事——他如今断了腿,原也出不了门——天子脚下,哪儿有这么多没脑子的宗室子弟会上门来寻他的晦气?倒是益阳那边,益阳继妃若不同行,只怕会发生一些让她堵心的事儿。比如……一向清静的益阳郡王后院,说不定就要添新人了。
这个不是空口白牙的。湘女多情。湘地多美人。益阳郡王初到封地,身边要是没有王妃同行的话,女眷方面的人情往来怎么办?若无人出面,是不是就该有人知机地献上美人了?毕竟益阳郡王将来就是益阳州的主人了,底下的世家官民也会想要巴结巴结,把关系搞好的嘛。见益阳郡王独守空房,少不得会有人在这方面花心思。而站在益阳郡王的角度呢,就算他无心纳妾,但如果收下这些美人,可以令本地豪强更愿意与他亲近,更有利于他掌控新封地,他又为何要拒绝呢?人收下来就行了,宠不宠是另一回事。
可是对益阳继妃而已,这绝对不是另一回事。新人进了后院,谁会安分做个木头人?自然是千方百计要争宠的,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了益阳郡王的青眼。益阳继妃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年老色衰,两个儿子都不出挑,还双双残了腿,今后还不知会怎样呢。若有新人抢走了她丈夫的宠爱,再生出一两个儿子来,等待她母子的又会是什么下场?益阳继妃做过欺辱原配嫡长子的事,心里自然害怕自己母子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她绝不会留下这个破绽,让别人有空子可钻。
于是,赵砡就这么被抛下了。不是他母亲不爱他,只是他如今远不如从前中用了,他母亲必须要抱紧真正的大腿,自然就顾不上他了。
秦含真叹息道:“赵砡如今算是体会到赵研当初的感受了吧?墙倒众人推啊。所以说,做人不要太过分,把人逼得紧了,兔子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那人从来就不是兔子,本来也是出了名的疯狗呢!”
赵砡那双腿是因为什么断的,被谁打断的,还真是说不清。一桩糊里糊涂的悬案,因为牵扯到了几家王府,这几家王府里又有护短的长辈,赵砡还明显失势,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前程了,所以案子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连益阳郡王夫妻俩都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赵砡自个儿再不忿,又有什么用呢?他还要在京城养伤呢,父母都不在身边,闹得太大,他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赵砡是怂了。他的家人也不去追究,事情就这么混过去了。只不过秦含真心里总觉得,真正的罪魁祸首,兴许已经离开了京城,赵砡不跟着走,反而要安全一些。
赵陌对此不置可否,只笑道:“王妃求了王爷一夜,求得了三十名亲卫留在京城给二叔做护卫,还把身边的四名大丫头、八个小丫头、四个管事婆子,连着原先辽东王府的总管,以及京城辽王府本来的仆人,全都留下来侍候二叔。只要二叔自己不作死,非要跑到府外去闹事,是出不了错的。”
秦含真有些不以为然:“但这排场也太夸张了吧?他一个人能用得了多少下人?”
赵陌挑眉道:“这当然只是借口。辽东王府的总管就不是一个人留下来的。他带着几个心腹,说是留京,其实大半人手都分派出去了。我怀疑,这是王府还有台面下的产业,需要再作整顿,或是出手转卖,或是藏得更密实些,也免得再让朝廷发现了。这事儿必得心腹才能做,王爷才会特别吩咐总管做处置的。”
秦含真眨了眨眼:“那你……”
赵陌笑道:“与我不相干。东西到不了我手里,我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在辽王府的事上,我立的功劳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出头露脸。”
秦含真微笑道:“这话说得对。我也觉得你不必事事都求表现。毕竟那是你出身的王府,要是叫外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说你闲话的。虽然他们亏待了你,但世上总有人爱慷他人之慨,事不关己时,就爱说漂亮话,装圣母,根本不管别人的感受。”
赵陌听得又笑了。他心情挺好。听到秦含真说这些维护他的话,他就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他小声对秦含真说:“其实,王爷私底下没被查出来的产业已经不多了,大都是产出平平,利润不大丰厚的那一种。因为比较寻常,所以才没引起朝廷注意,但在辽东投了银子的人家,差不多都听说过,皇上也不是全然不知情。这些产业,皇上本不稀罕,只要先前收下来的东西能填补辽王府的亏空,谁还贪图那点银子呢?王爷王妃是自个儿心虚,才这么小心谨慎,其实真的没必要。若是王爷王妃大方一些,把那些产业摆到明面上来,也不会有人打什么主意。京中高门大户,在辽东有产业、有生意的不少。别的不说,我父亲在辽东就有商铺与参园、林场,我也有。父亲的产业,多少是借了从前辽王府的人脉,还叫蓝福生管了好几年,这回受影响不小,往后的入息怕是要大打折扣了。不过我的产业却无妨,事先我都打点过了,有什么消息都能传到我耳朵里,生意也照常做着,半点影响都没有。”
秦含真替他庆幸:“那就好。从前你在辽东做生意,总要小心谨慎,不露出名号来,生怕被辽王府坏了事。如今你应该可以安心些了吧?凭你如今的身份地位,辽东地界上谁还敢得罪你?”
赵陌笑得有些小得意:“这话不假。咱虽然挺谦逊的,从不摆架子欺负人,但也不能由得旁人欺负不是?”
秦含真嗔了他一眼,给他倒了杯茶,将点心匣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吧,早饭还要再等一会子呢。你也是,怎么不在家里吃了早饭再过来?我们家的早点就真的这么香?”
赵陌瞥她道:“永嘉侯府的饭菜自然是香的,不过更吸引我的还是人。”
秦含真轻啐他一口,回头看了看外间,压低声音说:“小声些吧,祖父祖母会听见的!”比起刚刚听他说甜言蜜语的时候,已经淡定了许多。
赵陌笑眯眯地没说话,只是给她剥了几颗瓜子,把瓜子仁放进她手心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两颗。
秦含真怕他又要说些让人脸红的话,忙转移话题:“先前跟北戎人勾结,算计你们家的人,可查出来了?”
赵陌的神色稍稍端正了些:“这个倒没有。密谍司那边天天不停地审问北戎密谍,虽然有人招供了一些东西,但真正机密的事却没有。别看北戎密谍看着似乎人多势众,其实每个人知道的东西都很有限,大部分的人还都是新近这几年才入境的,有些人甚至不清楚兰雪的身份,只知道他们有人潜入了宗室王府,成为其中一名贵人的宠妾,并生了儿子,但具体是哪一家,就不清楚了。可见他们的首领十分狡猾,真正的机密,是极少让其他人知道的。真正想要查出个成果来,还是要将那走脱的三名密谍捉拿归案才行。”
秦含真就不明白了:“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吗?比如说,北戎人是怎么搭上那个贵人的?是在边境联系上的,还是有人从中牵线搭桥?他们是如何见面商议事情的?约在外头吗?还是另有秘密基地?就算知道那贵人身份的,只有首领他们三个人,但他们真的就完全不让同伴们接触这种事吗?哪怕是打听到他们到底是在哪里与那贵人相见的,以及哪一天相见,我们也算是有了线索吧?京城宗室虽多,但有身份有权势,还有过继皇家的资格,又在同一日、同一个地点出现的,绝对是少数,稍加排查,也就能猜出大概的可疑人选了。”虽然古代没有天网,但如果这两方人马是在公众场合相见,未必没有目击者。
“唔……”赵陌用食指敲了敲桌面,“若照表妹这么说的话……袁同知倒是提过一件事,其中一名北戎密谍受不住刑,曾经提到有一日在街上见过首领带着两名心腹走进了一处戏园子。这人有些好色,前不久才因为在戏园子里调戏良家女子,闹出了点风波,被首领训斥过,见状便有些不忿,觉得首领是严以律人,宽于待己,整天装作不喜戏园茶馆之类的地方,其实还不是天天去得欢?袁同知闻言,就留了个心眼,问那人首领是否常去戏园?那人就说,首领往那戏园去过几回了,他问戏园伙计打听过,光是记得的就有三回,每次都是要的同一个包厢,不待足两个时辰,绝不会离开……”
赵陌顿了一顿,看向秦含真:“宗室里也有不少人爱看戏,但多数人都是在家里养私班,爱去戏园子看戏的不多,每一位都有自己心仪的戏园,并不在那一处。但那处戏园子,也有些名声,因为长驻那里的天喜班,新近出了个小旦正当红,生得也娇俏,传闻深得蜀王世子青眼……”
秦含真眨了眨眼:“蜀王世子?”
赵陌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不少人觉得那小旦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为了抬高身价,才故意传出这样的风声来。但蜀王世子常去戏园听天喜班的戏,却是事实,倒也不算是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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