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平并没觉得自己的脸皮有多厚,他一本正经地劝着吴少英:“你是真不打算娶妻,想要打一辈子光棍了?若你真是这么想的,叫我情何以堪?是不是当年我妨碍了你与蓉娘的姻缘,才害得你决定要孤苦一生的?若真的是这个原因,我便去见母亲,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她,请她老人家不要再逼你了!总不能我害了你之后,又再纵容不知情的母亲再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吧?我固然希望你能忘却往事,娶妻生子,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也没脸劝你什么。”
吴少英面色有些发白,声音低沉:“平哥,你别这么说,我……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你也别把那些旧事告诉师母。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苦叫老师师母跟着伤心难过?当年之事,原是阴差阳错。我父母双亡,又受族人所欺,是关家姨父姨母收养了我,又供我读书。我有今日,其实都多亏了姨父姨母的恩典。昔日我一无所有,姨父姨母不愿意把表姐许给我,也是人之常情。他们一片爱女之心,又有什么好责怪的呢?若师母知道了当年的事,怕是要更看不上姨母了。就连表姐……只怕她也会有所误会的……”
吴少英其实也知道,因为秦平多年来不肯再娶妻生子,牛氏心里没少埋怨关蓉娘当年轻率自尽的事。她不知道关蓉娘真正自尽的原因,还以为根子是在秦平之“死”、何氏欺辱逼迫,以及关家人的薄情上,并不晓得关蓉娘其实是为了保护他这个表弟。若让牛氏知道真相,怕是更要恼恨关蓉娘这个长媳了。逝者已逝,吴少英是万万不愿意让关蓉娘的死后清名受到半点影响的。
他只能对秦平实话实说:“我并不是打算一辈子打光棍,只是这些年来,一直忙于公务,实在没心情去想别的。更何况,我也没遇着想要娶的女子,若是听从旁人安排,迎娶一个陌生人为妻,心里总有些不得劲儿,这才一年一年地拖了下来……”
秦平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原来如此。既然你只是没遇上适合的对象,方才迟迟不肯成亲,那就好办多了。你想要娶什么样的女子?只管说出来,我让母亲与伯母、堂嫂们替你物色,等有了合适的人选,再让你去相看。你独身在外,家中又没有长辈与女眷做这样的事,怪不得这么多年了,都没法说亲。趁着如今你还在京城,正好行事。即使在你上任之前,未能定下人选,也不要紧。至少有这么两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母亲摸清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女子了,照着这个条件去寻,总有能寻到的一日。”
吴少英低头不语,半晌才道:“我又怎知自己想要娶什么样的女子?我从来就没想过……”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秦平其实心里清楚,估计他这辈子只对关蓉娘一人动过心吧?只是秦平又不好对牛氏说,让她照着关蓉娘那模样性情给吴少英找人,只能对他道:“你也别怪我催你催得紧,你与我不一样,我还有女儿女婿,又有侄儿,家族中更不缺小辈,将来没有儿子,也不愁香火。你与家族关系如何,你心里有数,若是连个能在年节里祭祀香火的小辈都没有,你将来老了怎么办?你身后又要怎么办?你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你的父母亲人。难道他们也不在乎死后的祭祀么?我知道含真曾跟你说过,即使你没有儿孙,她与广路也会替你养老。但他们终归是外人,能替你养老,却不能替你祭拜祖宗。我母亲最担心你的也是这一点,她不知道你的心事,只会一直为你忧心下去。”
吴少英低着头道:“我……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不会再让老师、师母与师哥们再担心。”
秦平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少英,我并不是为了不担心,才劝你娶妻的。我是不想你再为旧事所困了。”如今吴少英住在永嘉侯府里还好,每天身边都有人,老老小小,热热闹闹。但他一旦赴外任,身边就只有几个随从仆人,他又不是爱让下人围在自己身边转的那种人,定然又会重新过回清冷孤寂的日子了。一旦习惯了那种生活,他又如何会再生出成家的念头来?
秦平衷心地对吴少英道:“无论是蓉娘,还是我,我们都盼着你能一辈子平安喜乐的。”
吴少英听得眼圈微红,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头。
秦平总算说服了吴少英松了口,心里也放下了大石。他晚间去向父母请安时,就向母亲报告了这个喜讯,只是同时,也劝牛氏:“少英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又没有亲族帮衬,从小没少吃苦头。母亲若要为他选择妻室,最好要找个他中意的,不但他本人要见过,点了头,还得不是勉强为之,必须是真心愿意的才好。母亲与他谈论这些事的时候,也别觉得哪家姑娘好,就一再劝他接受。您觉得好又如何?总要他觉得好了才行。若少英自己不中意,母亲便是为他说了个天仙,又有什么意思?日子总是他自己在过。”
牛氏听得正欢喜呢,闻言忙道:“我还能不懂得这个道理?我又不是他亲娘,为他说亲,只是不忍心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身边没个知疼着热的人罢了,不可能逼他娶不中意的姑娘。你放心,我定会问清楚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儿,只要身家清白,人品也好,旁的只要他乐意,什么姑娘我都会为他说来家的!”
拍完了胸口,牛氏又对秦柏说了:“这下我可算能安心啦。少英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浑,我跟他说亲事,他几个月都没肯给我一句准话,如今平哥儿一劝,他就点了头,看来这种事,还是要让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兄弟来劝,才能劝得动。我们都老了,少英敬着我们,却不好意思跟我们说真话呢!”
秦含真在一旁却听得有些不敢相信,再三问父亲:“表舅真的答应娶妻了吗?不是应付父亲?”
秦平好笑地看向女儿:“他若不是答应了,拿话哄我做什么?他本来就没打算一辈子打光棍,只是从前公务繁忙,不得空儿,家里又没人帮着操持,身为男子也没处认识未出阁的姑娘,因此没法考虑成婚之事罢了。他是多年来独身惯了,对于不熟悉的人,心里总觉得有防备,不大乐意任由旁人为他牵线搭桥,盲婚哑嫁。但若是知根知底人家的女孩儿,性情上也合得来的,想必他就不会反对了。”
秦含真沉吟:“如果是我们知根知底的人家,虽然也有几户,但年纪辈份都合适的,好象……”
“索性就趁着快过年了,一家人又齐齐全全地,咱们摆一次宴席请客吧?!”牛氏笑着出了个主意,“把亲友们都请来家里乐一乐。平哥儿、安哥儿有熟悉的朋友,也可以请过来。把各家女眷都请来家见见,咱们也说说话,多熟悉熟悉。我正好托人打听,看谁家有合适的姑娘。”
秦含真忙道:“都快过年了,这时候办宴席,真的没有问题吗?拿什么做理由?”
牛氏一拍手:“就说庆祝咱们一家团圆好了!”
秦柏在旁笑道:“这算什么理由?若是只请自家人,也就罢了,若要请外人,便不算是家宴。平哥回京后,新任命还未下来呢,这时候为他大摆宴席,也未免太轻狂些。真要宴请亲友,也该等到平哥升职的任命下来再说。”
“那……”牛氏想了想,“咱们庄哥儿已经满了百日,先前满月和百日都遇上事儿,不曾好生庆祝,不如就给孩子补办百日如何?”
秦柏叹了口气:“百日已过,哪有补办的道理?况且百日时,我们也请长房、二房来家吃过家宴了,怎么好再拿这个做理由,大摆宴席?你还不如说,咱们园子里那几株腊梅开了,开得还不错,拿它做个幌子,开个赏梅宴好了。往年咱们家都不曾摆宴待过客,总是与长房合办。咱们家的园子,还不曾真正请外客来赏过呢。”
牛氏只是需要一个请客的理由,什么理由不行呢?便一口答应下来:“那就依你!我是不懂这些什么文绉绉的东西,就那几株腊梅,虽然好看,但为它们正式请客,好象有些怪怪的。”
秦含真在旁笑道:“腊梅是太单调了一点儿,咱们家的园子也略小了些,大摆宴席可能不太行,就请几家亲近的亲友一起聚一聚吧。咱们再从温泉庄子上调些新鲜花草过来,赏梅之余,也赏赏别的花,若是有稀罕些的品种就好了。不过就算没有,也可以请祖父献出新近的画作,请宾客们赏赏他老人家的画,更加风雅呢。”
秦柏无奈地瞥了长孙女一眼,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呢。秦含真拿袖子捂着嘴偷笑。
秦平对牛氏道:“不管是什么理由,请了亲友家的女眷过来,母亲也多留意一下合适的人选。少英是不好贸然去见别家姑娘的,总要您看好了人选,觉得不错了,与那家人有了默契,才好提相看之事,否则便有些失礼了。”
牛氏嗔了长子一眼:“这个道理我还不懂么?要你提醒我?”接着话风一转,“少英的婚事,只要他点了头,一切都好办。那你呢?这次宴会,我是定要请黄大人一家来的。你真的不再考虑跟芳姐儿的婚事?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还不肯续弦,眼看着含真都快要出嫁了,难不成你还真打算要做一辈子鳏夫?你不在乎身后的香火,也要替含真想想,难道真要她日后连个能撑腰的娘家兄弟都没有?你能劝少英娶妻,可见你也是明白道理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犯起任性来了呢?”
秦平顿时哑然。他其实真的是一片好意,才插手管吴少英的婚事。怎么好好的,火就烧到他身上来了呢?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