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渝娘低着头,眼圈红了,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楚楚可怜。
她本生得姿容俏丽,雪肤花容,但今日穿得低调,打扮得也不华丽,若不是容貌与气质撑着,不看脸还真象是一般小康人家的女儿而已。这样的穿戴,她又怂着,越发显得她柔弱可人了。哪怕什么话都没说,旁人也觉得她在害怕。
楚正方夫人见状,倒把先前那几分迁怒的怨愤给散去了七八成。想起这个小姑子虽然寄人篱下,需得仰他们夫妻鼻息,又一直不肯听话地弃外祖一家于不顾,但楚渝娘本人还是个挺老实乖巧又贴心的姑娘,对他们一家十分殷勤关心,也是一心为着他们家着想的。更何况,他们夫妻正有用得上楚渝娘的地方,倒不如对人太过苛刻了,让小姑子心里生隙,日后不好说话。
这么想着,楚正方夫人便放缓了语气:“你也别怪嫂子总是说你!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你外祖,可如今是什么时候?先前我跟你提过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我老实告诉你,那事儿已经有了苗头!不定什么时候,宫里就要来人了。你还不赶紧把我交代给你的东西全都记熟,再多演练演练宫中礼仪,成天想着出门做什么?!倘若宫中派人来打听你的事儿,知道你成天不着家往外跑,贵人们还能看得上你么?更糟糕的是,倘若宫里打听到你父母是谁,知道你家里跟逆王还有干系,又怎会选中你?!这可是关系到你未来前程的大事!你怎么就不上心呢?!”
楚渝娘的脸色白了一白,怯怯地问:“嫂子,你是说……你是说……宫里……有消息了?”
“没错。”楚正方夫人虽然还未得到太子妃的明确许可,但她很有信心,那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而且不会等上很久,“说来这主意当初还是你替我出的,这件事有多重要,不必我说,你也该知道得一清二楚。渝娘,你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一直都没法说一门好亲事,是什么缘故?你心里明白。如今,我和你哥哥将你过继到三房去,让你顶着一个清白的身份,有机会进东宫为妃,将来更有机会在后宫之中升到更高的位置。这可是你的大造化!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你以后还不知道会嫁得什么样的人家呢。哥哥嫂子都是为了你好,就盼着你能争气,为我们楚家生下一位皇孙。你要明白你哥哥与我的一番苦心,不要令我们失望才好!”
楚渝娘咬了咬唇,柔柔地道:“嫂子放心,我……我明白的,我一定会尽力,不会让你们失望……”
楚正方夫人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既然如此,那你就回房去吧。一会儿我让教养嬷嬷过去看你,再把宫中礼仪重新修习修习。你也有好些日子没练了,别忘了才好。”
楚渝娘吞吞吐吐地道:“嫂子,今日就放我去看外祖吧。我这般打扮,坐小车从后门出去,别人只当是家里的丫环出门,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的。我已经有好几日没去看过外祖他老人家了。嫂子也知道,我外祖外祖母年纪大了,舅舅舅母又不在家,只有两个老家人在,也不知侍候得好不好……”
楚正方夫人沉下了脸:“我方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心里去,是不是?!就算别人不知道你身份,以为是丫头出门又如何?你们直接往蜀王世子府隔壁的宅子去了,那宅子里住的还是从前蜀王府的属官,外头人知道了,还不得猜疑我们家跟蜀王府有什么干系呢?!当年蜀王风光的时候,谁知道他脑后生着反骨呢?家里人全无提防,才会让你父亲结了这门亲,还走门路去了蜀地为官。若不是你父母去得早,只怕也要被卷进蜀王谋逆案里头,连带的我们整个楚家都有麻烦了!你哥哥与我把你接回来家里养着,好歹对你也有几分恩情,你难道就不为我们想想?为什么就非得要跟你外祖纠缠不清呢?!若是担心老人无人照顾,大不了我多买几房家人送过去,成么?!”
楚正方夫人都要暴躁了。说实话,这个小姑子的出身条件真的不是很好,有个在蜀王府做属官的外祖父,父亲还在渝州府做过几年通判,连她本人都是在渝州出生的,因此才会起了个闺名叫渝娘。这样的家世,送到宫中贵人面前,肯定二话不说就会被踢出选秀行列。
可是没法子,楚正方夫妻俩在家族中精挑细选,都没发现几个可堪造就的美人胚子。这渝娘却是从小儿就生得貌美,豆蔻年纪就已是绝色。若不是她有这张脸,他们夫妻也不会特特把人接回家里教养了。为了送她进宫,还特地安排了过继,让她能换一个清白身份。再加上渝娘人也不笨,性情更是温顺,身体一向很好,楚正方夫妻从陈良媛的入选推断,太后与皇帝偏向的,应该就是这种类型的美人,太子应该也挺中意,这才决定要送楚渝娘入东宫。
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倘若因为楚渝娘的真正身世暴露,以至计划夭折,那他们真是要吐血了!
楚正方夫人板着脸,就要好好教训小姑子一番,却听得楚渝娘细细声地为自己辩解:“嫂子容禀,今日原是有缘故的。前些日子我去看望外祖时,听闻舅舅写了家书回来,道是在教谕任上过得艰难,日子清苦,想让家里设法贴补一二。外祖与外祖母商量过,决定要将京中的宅子租出去,他们带着老仆到通州乡下,买一座小庄,就留在那儿养老了。如今已经过去了几日,想必这事儿已经有了眉目。我今日过去,说不定就要与外祖和外祖母告别了。二老搬去通州后,我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到他们。若是进了宫,说不定……就是永别了!”说着说着,楚渝娘的眼圈便又红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一个缘故。楚正方夫人的脸色略缓和了些:“原来如此。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她想了想,如果楚渝娘的外祖父母真能从此滚去乡下,再不回京,那自然再好不过。既然他们夫妻日后还要指望楚渝娘去实现他们的愿望,给小姑子一些甜头,也没什么要紧的。
楚正方夫人便道:“既然如此,你去也成,只是要多带几个人。我再派一个婆子陪你去。一路上小心,别叫人知道你的身份。对了,马车要在城里多绕几圈,别叫人发现你是谁家的人才好。在你外祖那儿也别多待,道过别就回来吧。你也别舍不得你外祖外祖母了,他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法翻身。但若是你在宫里站稳了脚跟,有了出息,想要帮衬一下你舅舅,却不是难事。你难道忍心让你舅舅一辈子在那等山野小县里做个教谕?好歹也要换个富庶些的州府,到时候你外祖父母自然也能跟着沾光。这种事不必惊动宫里,就能有人替你办了。只要你有足够的份量,自会有人巴结上来……”
楚渝娘面露感激之色,对楚正方夫人点了点头:“多谢嫂子想着,我心里明白的,一定不会让哥哥嫂子失望!”
楚正方夫人勉强点了点头,带着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叫了一个跟出门的婆子来,如此这般吩咐一遭,方才放楚渝娘走了。
她根本不知道,楚渝娘转过身,出了楚家的宅子,上了车后,脸上那怯生生的表情顿时就消失了,代之以阴沉的神色。显然,楚渝娘对于堂嫂强加的“关心”,感到十分不满。但她没有发作,因为她需得先把楚正方夫人安抚住了,才能确保自己能顺利出门,前去外祖家。那里有她想见的人正在等着她。
马车在城里绕了两圈,方才在楚渝娘外祖家宅子的后门停下了。她下了车,跟车的楚家婆子便立刻走到了她身边,扶着她进门。
楚外祖已经在后门等待多时了,见到久别多日的外孙女,他顿时老泪纵横:“渝娘,你可算来了!”
楚渝娘红着眼圈扑了上去:“外祖!”不等老人多说什么,她就飞快地道,“您上回说要把这宅子租出去,换些钱粮,然后与外祖母一道搬去通州乡下居住,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可找到房客了么?”
楚外祖顿了一顿,点头道:“已经找到了,说好了明日就签契约。我们很快就要搬走,倘若你今天不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他看向楚家婆子,微微点了点头。
楚家婆子板着脸道:“亲家老爷,我们奶奶吩咐了,姑娘如今大了,不是从前的小姑娘,总是出门不合规矩,让人知道了要说闲话的,还是早些回家的好。改日亲家老爷乔迁新居,我们奶奶再打发人来贺就是了。”
这话却是虚的。楚外祖也没说什么,只道:“你们奶奶有心了。”便转头看向外孙女儿,“你外祖母在佛堂呢,就等着你去了。她有好些东西带不走,说要给你留着,以后做嫁妆。你去见她,跟她说说话,再给你爹娘上炷香吧。回到楚家,你也不方便祭拜他们。”
楚渝娘心神领会,点了点头:“是。”便转身往佛堂的方向走去。那是位于宅子西北角的一处清静院落,只因僻静少人去,特地被僻作佛堂。
楚家婆子想要跟上,却被楚外祖拦住了:“让她们娘儿俩说说话吧,这位妈妈还请前头花厅里看茶。”
楚家婆子心里好奇,楚渝娘的外祖在蜀地为官几十年,外祖母听闻是蜀地富户出身,本就有钱,而且他家是直接免的官,不曾被查抄过,想必攒下了许多好东西呢,也不知会给楚渝娘塞多少?回去的路上,她可得好好留意才行。
楚家婆子去了花厅,没有打搅楚渝娘与其外祖母的交谈。她不知道,在西北角的佛堂里等候的,并不是楚渝娘的外祖母,而是一位青年男子,身材瘦削,神色苍白。
楚渝娘一见他,便忍不住掉下泪来,软软地扑进了他怀中:“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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