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睡了一会,醒来时却看到外面天已经黑了,而李萍在一边绣花。而边上,放了一个温壶。他知道,壶里是他的粥。
“什么粥?”他不问她为什么大晚上的,不去写字,而是绣花。绣花是要动脑子的,而写字对李萍来说就是休息。晚上,写写字,移情养气。但是绣花,她一针都不能错,她会全神贯注,可见有什么事,乱了她的心,于是用绣**她不去想。
“松子粥,小汪太医说的,对你的心疾好。”李萍收了针,再看了一眼,把绣绷放好。把温壶的粥倒出来,配上他喜欢小菜。放到小炕桌上,再端着小桌子放到了床上。
曾凡自己起来,盘腿坐到了桌边,自己喝了一口适温的粥,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味道还是有点冲!”
“已经努力了,将就吃吧!”李萍笑了,把松子皮去了,只留下松子,味道已经去了很多了。就知道他不喜欢吃的,不过人家说了对身体好,还是给你吃点。图个心安,反正对心疾好的食物也不止这一种。
曾凡笑了,他并不挑嘴,就是逗逗李萍罢了。他没问李萍刚刚不想想什么,因为他知道李萍一定会告诉他的,他们夫妇这么多年,已经太了解对方,她现在不说,只是不想影响自己吃饭。
“卢旭东来过了!”李萍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才轻轻的笑道。
“让他去英国吧!”曾凡没有抬头,配着他喜欢的小菜,来掩盖粥里松子的味道。
“他不是来道歉的。”李萍想想,还是说道。她十分明白刚刚曾凡是会错了意。他一定以为卢旭东是来道歉的。
果然,曾凡抬起了头。他是谦谦的君子,他实在想不出来,站在卢旭东的角度,他不来道歉,还来做什么?
“快点吃完,剥松子皮都把人剥死了。”李萍敲了他一下,让他快点吃。
曾凡低头把最后几口粥吞进了嘴里,拿帕子抹了一下嘴和手,轻轻的把那个热帕子放在小桌上。
李萍把桌子端了出去,很快她回来。看到曾凡已经靠着看书了,虽说不能写日记了,但是他还是习惯看一会书。
“你是个好老师,好学者。”李萍抽回了书,对他笑道。
“看来他说了很伤人的话。”曾凡想了一下,嘿嘿的笑了起来,妻子一直支持他,但是她可从来对自己这么说过话。
“我说你是好老师,好学者,是真的。因为你把你的梦想真的植入到听你说话的人心里,成为他们的梦想!于是他们心里容不下一点别的东西,即便是你,也不可以违背。所以你很伟大。”
李萍笑了,想到卢旭东最后的样子,她当时就真心的觉得,丈夫很了不起。她甚至在想,自己这一生是不是被丈夫所忽悠的。当然,后来她想明白了,自己把这么能忽悠的好先生忽悠了一辈子,自己好像更牛。
曾凡有点傻眼,不太明白妻子在说什么,不过听李萍解释完了,他自己都哑然了。自己这些年一直在与他聊天,他以为卢旭东是了解自己的。没想到,在他心里自己是贪官的代表。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心痛的感觉。突然发现自己很平静,一下子就坦然了。
“要去跟他解释吗?”李萍看丈夫并没有表现出更心疼的样了,也有点讶异了。
“用不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跟非同道中人浪费口舌。”曾凡这回很淡定了,好像比刚刚更好些了。
他之前一直觉得卢旭东是朋友,他才会跟他聊天,告诉他自己的梦想。但现在才发现,卢旭东根本不是自己的同道中人。对于一个非同道中人,有什么可说的。
他需要人理解吗?梦中的自己可能需要人的理解,不断的写文章,不断的写信给各种人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可是现在呢?他有了一个黄粱一梦,他在梦中经历了一生。他已经过了需要人肯定的时候,不然,他不会选择去福建待了快七年。用七年时间,做一件也许看不到结果的事。
现在,卢旭东不认同自己,于是陷害自己了。自己介意吗?他以为自己会介意,因为卢旭东是自己的朋友。但是现在,换了一个角度之后,他竟然不觉得被出卖了。他受伤,还是觉得那是他的朋友。然后发现这个所谓的朋友竟然一丁点也不了解自己时,他释然了。
因为他知道,就像他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他也无法改变一个偏执的人。
“不生气?”李萍原本担心曾凡知道卢旭东是连他一块装进去了,会比白天更痛苦。她都拿了小汪太医给的保心丹了。结果曾凡却平静如斯,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我白天痛苦,是我以为我伤害了一个义士,也要伤害我的学生,亲人,结果最终我最痛的是,我以为的知己、朋友却陷害了我。而现在,一个在我身边七年,我引为知己的人,完全不了解我,才会恨我,其实是释然了我。”
“我觉得,他还是义士,至少他在这几年,真的在为了实现你们共同的梦想而努力。虽然他不明白你们在做什么,但他还是做了,而且做得很好。而最糟的是,仲羡他们是真的没有他纯粹。”李萍苦笑了一下。
“你说得对,所以我还是不是好先生。我没告诉我的学生,为了成功,也许我们要踏过无数无辜人的鲜血;也许我会遗臭万年,但是我无怨无悔。”曾凡躺下了,轻轻的几乎是无情的说道。
“你会为了你的大道,牺牲我吗?”李萍给他拉被子,但是此时曾凡太过冷静了,她觉得都看不清丈夫了。
“唉,好吧,我这一世也许做不到理学家了。这辈子,我只有你和孩子们不能牺牲。”曾凡怔了一下,认真的想了一下,不禁笑了。
曾凡突然又想了梦中的自己,梦中的大道,好像的确是牺牲了妻子儿女的幸福。他们为了自己圣人之道的路上,不断的配合自己,牺牲了自己一生。他都经历了这些了,怎么可能还让自己走到同一条大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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