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桢出了乾清宫门,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找上了护着他与太子入宫的柱国将军曹泰和。进宫之前,他把赵玮托给了这位曹将军照应,如今既要回王府,总不能把朋友丢下就不管了。
曹将军没能摊上入乾清宫见驾的殊荣,因此还在乾清门外守着呢,听到高桢问起赵玮,便哈哈笑说:“末将手下的人在陪着他呢,他不放心你们,还在皇城外等着,世子要找他,出了承天门就能看到了。”
高桢严肃地谢过曹将军替他照看朋友,曹将军自然不当一回事:“这有什么?我们家与赵郡公府上也是世交了,末将看着玮哥儿长大,对他就象是自家侄儿一般。即便世子没有交代,末将也不会放着他在外头乱跑的。如今京里还乱着呢,若不是玮哥儿坚持要等世子出来,末将早将他送回他家里去了。万一要出了事,别说末将没脸去见他家老夫人,便是回了自个儿家里,末将母亲也饶不了末将。”
高桢淡淡一笑,走海路上京路上,因为天长无聊,赵琇常常跟他聊天,聊两人分开后的经历,他自然也就知道了,建南郡公人走茶凉,京中与赵家还保持亲密友谊的,就只有柱国将军曹府这一家人了,可见曹家家风淳厚。也因为这个原因,在京城众多武将当中,太子与他都最信任曹泰和,进城之前,一想到要找人护送他们,他们首先考虑的就是他。
如今大局初定,等太子登基,急需一位在军中有威望的武将帮着收服那些曾经倾向颖王的军队,想必曹泰和会是太子心目中的首选吧?
高桢出了皇城,马上就看到了等在承天门一侧的赵玮,见他脸上满是焦急和忧虑,心下不由得一暖,迎了上去。
赵玮见到他大喜,直奔过来问:“怎么样?没事吧?一切顺利么?”
高桢微笑着点点头,又道:“皇爷爷的毒没事了,我父王还把潜伏在宫中的逆党都清除干净了,如今大臣们都在商议要如何处置颖王,还要派人去上海,将洪文成他们捉拿归案。皇爷爷还说,要立我祖母为后呢。”
赵玮双眼一亮,也想到了蒋淑妃立后的好处了:“太好了!总算是雨过天青!”不但太子、广平王一脉以后都能松一口气,就连赵家也不用再担心有朝一日会倒霉了。
高桢微微一笑:“皇爷爷说,要嘉奖你们家的,只是如今宫里乱糟糟的,御前还有许多事要处置,这封赏可能要过些时候才能下来。”
赵玮笑着摆摆手:“这不重要,朝廷大事要紧,我们家这么多年都等了,多等几日又算得了什么?”他又问:“颖王的党羽应该会全部抓起来吧?”
高桢点点头:“应该会,不过这事儿自有旁人去管,与我们不相干。”
赵玮笑道:“确实不相干,只是日后我们家的人,耳朵旁边想必要清静些了。”笑完了又说:“京中既然很快就能平定下来,我也该打发人去天津接妹妹了。虽有蒋大人一家照应,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我们在京城有宅子,自然该回自己家里住着。祖母在松江想必也等得心急了,待我尽快派人送信回去,给她报平安。”
高桢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袖袋,想要把赵琇借他的匕首还给赵玮,横竖他现在已经用不着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默默地想,也许等赵琇回到京城后,他当面把匕首还给她,会更好一些。说来赵玮好象不知道赵琇把匕首借给了他呢……
赵玮借了两匹马,辞了曹将军的下属,与高桢同行离开。高桢要回的广平王府,位于皇城以北的前海西面,但赵家小宅,却是在鼓楼大街一带,位于前海东北方向。两地只隔着一个什刹海,其实并不远,于是两人便同行了一段路,半路上才分道扬镳,高桢回王府,赵玮则要过银锭桥往前海东面的鼓楼大街去。
高桢骑马回到广平王府,王府总管早就得到消息,激动无比地迎了上来:“世子可回来了!王爷王妃都担心得紧呢!真真是佛祖保佑!”
高桢扯了扯嘴角,道:“父王还在宫里陪伴皇上,暂时不能回来。母妃的病情如何了?没有大碍吧?”边走边入了府,然后就看见二门前停着马车和马匹,那车的样式十分眼熟,就连车夫都不是陌生的。
高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王府总管察颜观色,低声禀道:“钟家老太太带着钟大老爷、钟大太太与钟姑娘过来了,正在王妃院里陪着王妃说话呢。”
钟家的车夫其实认得高桢,只是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笑,上前来给高桢请安:“见过世子爷……”话音未落,高桢已经抬腿走人了,理都没理他。
高桢一路入府,沿途见到的王府仆役见了他,都欢喜不已,纷纷向他行礼问好。他板着脸一一点头回应,连自个儿院子都没回,衣裳都没换,就直接去了母亲的正院。钟家人果然在这里,院子里几个侍立的婆子丫头,都是钟家的,看到他回来,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纷纷屈膝行礼:“见过世子爷。”“世子爷回来了?”
正屋里忽然静了一静,原本拔高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烟云、烟霞出门急急掀起帘子,看到高桢,都红了眼圈。太子出事消息传来时,广平王妃钟氏一边为太子担心,一边为儿子忧虑,她们这些侍女也跟着担惊受怕,如今见他平安归来了,自然是激动无比的。
高桢朝这两个熟悉的侍女露出了一个微笑,却忽然看到一个窈窕美丽的身影撞了出来,看着自己露出惊喜之色:“表弟回来了?姑妈都担心得不得了,就连、祖母、母亲和我都一直在盼着你呢!”
钟雅致,这位比他大半岁的表姐,从小就生得容貌妍丽,更兼熟读诗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在京中也算是一位备受赞誉的名门闺秀。高桢曾一度以为,母亲将来会为自己聘娶这位表姐为妻。他对她虽然自问并无男女之情,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份却让他对她并没有讨厌的感觉。可惜,钟家人的所作所为让他倒尽了胃口,如今就算钟雅致长得再美,他也不会再念半分旧谊了。
高桢冷淡地看着钟雅致的笑脸,将视线从她身上转开,落到屋里颤悠悠地想要起身向自己走来的母亲身上。他鼻头微微一酸,便快步走了过去,跪倒在她面前:“母妃,儿子回来了。”
钟氏猛然抱住儿子,眼泪啪地掉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通通一扫而光了。她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仿佛忘了方才与娘家亲人的种种争吵,只专心抱着亲生儿子,回味着骨肉团圆的幸福与快乐。
钟雅致讪讪地走回到祖母与母亲身边,被后者瞪了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责备她没能吸引到高桢的注意力似的。她委屈地低下了头。
钟老太太一脸慈爱之色,柔声劝说着女儿广平王妃钟氏:“好了,好了,淑仪,孩子如今平安归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怎的哭成这样?你身体才好了些,别太激动了,当心一会儿又晕过去。”还吩咐侍女们:“烟云,赶紧去拿你们王妃的药来,给她吃一丸下去。”
烟云连忙应声去了,烟霞恨恨地盯了她的背影一眼,心下埋怨:烟云又忘记自己已经不是钟家的丫头了。
高桢默默地轻拍母亲的背,把她慢慢安抚了下来:“儿子无事,除了大坝倒塌时吃了一惊,泡了一会儿水,什么罪都没受。儿子跟在太子身边,遇上了赵郡公家里人,马上就得救了,回京途中也是顺顺利利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躲避逆党搜索,不敢轻易给京中报平安,让母妃担心了,都是儿子不孝。”
钟氏已经平静了许多,闻言哽咽道:“你无事便好,消息传来时,你父王总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若是有事,底下人早该报上来了。我虽然相信你父王的话,可心里总是免不了害怕,如今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又骂那些逆党:“天杀的东西,正该千刀万剐!”
钟老太太脸上有些不自在,因为女儿所咒骂的那些应该千刀万剐的家伙里,还有她小女儿的夫婿。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希望小女儿夫妻俩能逃过一劫的。
钟大太太的神情就平静多了,此时她已经不打算去顾小姑子一家了,谁叫马万延做的事落在了太子眼里?如今她只求能保住钟家就够了。
烟云取了药来,钟氏看了她一眼,非常冷淡地说:“不用了,我没犯病,用不着吃这个。你出去侍候吧。”
烟云愣了愣,随即露出了惶恐之色,想要辩解,却正好看到高桢冷冷地看过来,那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终究还是惴惴不安地退了出去。
烟霞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帘外,心中叹了口气。
钟老太太心下不安,她好象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对钟氏道:“淑仪,我知道你不高兴听到我说那些话,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亲哥哥、亲妹妹。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们去死?你哥哥与你妹夫原是糊涂了,被人哄几句,就做了错事。我知道的时候,都气得快晕过去了,恨不能狠狠打他们一顿!可心里再生气,也不忍心看着他们去死呀。你就当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帮一帮他们吧!”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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