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玮出门前,就先嘱咐了那乌来兴前去寻人,将米家内眷请过来。【】那米度之胡说八道,也不知他家眷是否知情,若是不知,一对质便要露馅,倒省了许多功夫。
至于那房东,他倒是没提过,但乌来兴办事向来妥贴,其既然把这人也请了来,定有缘故。
看到米度之脸色忽变,赵玮就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米老太太与米大舅母邹氏进得门,原本脸上还带着喜气,忽一见院中情形,都变了脸色,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米度之的女儿米玉莲今年正值豆蔻年华,虽生得不算美貌,倒也有几分清秀,戴了几朵新买的大红纱花,穿着一身七成新的棉衣绸裙,外头又罩了件暗红色的团花绸面比甲,却是用母亲旧衣改成的,十分不衬她少女的肤色长相。她紧紧挽着祖母一臂,虽缩了脖子作腼腆状,一双眼睛却溜溜地灵活转动着,只往院内扫视一圈,便迅速将目光定在赵琇所穿的华服上,接着又去看她头上簪的宝石珠花,目光就没再移开过了。
她哥哥米修明年不过十四、五岁,神情木讷,呆呆地跟在祖母与母亲身后,见到父亲在£∟院中,却半点没察觉周围的气氛,反而露出笑来,呵呵地叫了声“父亲”。
米度之被他这一声惊醒,从发呆的状态中迅速恢复了正常。看到老娘脸上明显的笑意,他下意识就觉得不好。定是赵家人将她诓了来。他提出那所谓的“婚约”,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他到了此处才忽然有了这个想法。自家老娘根本不知情。万一她说漏了嘴,他岂不是要被拆穿了?
米度之身上一个激灵,决定先下手为强,就抢在赵玮面前开口,冲着他老娘说:“母亲,你还记得当年临离京之前,大姐跟我们约定好的亲事吗?当时说好了的。修明他娘正怀着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儿,便与大姐的长子玮哥儿结为夫妻。还拿了个玉佩做表记。现在赵家人见我们落了魄便不认这门亲事了,我不服气,定要他们给个说法。你们来得正好,快告诉他们。大姐确实许了婚呀!”
米老太太听得脸上喜气瞬间消失不见。颤抖着声音问:“有……有这么一回事么?”同时目光闪烁地看向乌来兴的方向。乌来兴淡淡笑了一笑。
米度之根本没发现老娘的神情有异,连忙说:“当然了,大姐答应婚事的时候您就在场,您快跟亲家与外甥说清楚吧!”
米老太太的脸涨得通红,却是迟迟没有照儿子的意思说出那些话来。
米度之急死了,上前挤开妻子,扶住老娘的手臂,拼命向她挤眉弄眼地做暗示状:“母亲。您是怎么了?放心,这里有好几位贵客在呢。都是有名有望的人物,绝不会坐视赵家背信弃义的。”看到女儿在旁,又连忙加了一句:“母亲,若我们玉莲能依照婚约嫁给外甥,她便是堂堂建南侯夫人了!此时关系到您孙女儿的前程,您可不能因为顾虑赵家权势,就任由他们欺负了去呀!”
米玉莲呆了一呆,忽然浑身一震,总算把目光转回到父亲身上来了,双眼异彩涟涟:“父亲,您说什么?我能嫁给赵表哥?”
米度之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说什么傻话呢?你本来就跟你赵表哥有婚约在身,自然能嫁给他。”
米玉莲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来。赵琇是建南侯府千金,那一身妆扮就是她平生从未见过的华贵。若是能嫁给赵玮,岂不是也能得享同等富贵?
可惜,他们父女二人做得好梦,老实巴交的米大舅母却在旁不合时宜地开口了:“可是……老爷,不是说外甥愿意替我们做主,给修明与莲姐儿各寻一门好亲事么?怎的如今又成了外甥要娶我们女儿了?”
米度之脸色一变,愤怒地冲她发火:“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米大舅母忙缩了脖子,再不敢出声,可是她脸上仍旧是疑惑不解的,只能无措地去看婆母脸色。
米老太太心中动摇,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吞吞吐吐地开了口:“这么说来的话……我好象确实听我们大姑奶奶提起过……”
她话还未说完,侍立在旁的乌来兴便忽地一笑,向张氏、赵玮与赵琇行了一礼,恭敬道:“小的奉侯爷之命,前去接亲家太太与舅太太、表少爷、表姑娘,还把侯爷的意思透露给亲家太太与舅太太知道了。亲家太太与舅太太得知老夫人有意为表少爷与表姑娘说一门好亲事,都十分欢喜,已是应承下来,因担心事情拖久了会有变故,便将表少爷与表姑娘的八字庚帖交给了小的,由小的带回府中,交给老夫人,随时可将亲事定下。不曾想亲家太太与舅老爷会变了卦,小的没把事情办好,还请老夫人、侯爷责罚。”
听到乌来兴这番话的人,面色都变得有些微妙。
如果米家女儿确实与赵玮有过婚约,米家人又怎会高高兴兴地将儿女婚事尽托付张氏之手?米老太太进门的时候,脸上确实是有笑容的。况且看米度之妻女的反应,显然并不知道什么婚约之事。米度之所言,多半是在撒谎。
米度之也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顿时急了,质问老娘:“母亲,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会答应的?!”
米老太太原本还想依儿子所言,赖上建南侯府,此时见乌来兴当众说出真相,便知道事情不成了。乌来兴手里还有米修明、米玉莲的庚帖呢,可恨她方才叫这贱奴几句话就唬住了,居然生怕会错过了攀附富贵人家、借力为儿子谋取起复的机会,主动拿出了孙儿孙女的庚帖。如今却成了自家与赵家并无婚约的明证。有了这明证,赵玮祖孙又怎会被他们母子几句话就逼得答应了婚事呢?
无论那建南侯夫人的名头如何诱人,赵玮不肯应下。便是无用。告到官府又能如何?赵玮随意就能支使了大理寺的差役来寻他家晦气,难道官府还能偏着米家?儿子米度之是侥幸才逃脱了罪责,万不可再出事了。
这么一想,米老太太就把话风一转:“儿啊,你大姐虽然有过这意思,可那时她公婆尚在,你姐夫又孝顺。外甥的婚事,你大姐自己是做不得主的,因此并没有说定。原本是约好了等两个孩子长大了再议的。如今你外甥既然已经聘了你侄女,可见我们莲姐儿与他无缘,你就别再强求了。”
这话虽然说得好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在为米度之开脱罢了。米度之之女确实不曾与赵玮订下亲事。一切都是他痴心妄想。而那所谓的等两个孩子长大后再议婚,自然也作不得准。先前建南侯之妹说得好,米度之女儿当时还不曾出世呢,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议的哪门子的婚?
米省之见此,神情便是一松,旋即又露出冷笑来:“原来如此。亲家老夫人与外甥倒是一番好心,可惜这世上总有些人贪心不足。为了私利,不惜颠倒黑白。背信弃义!”
想到自家独生爱女差一点儿就背上了姐妹夺夫的污名,自己的清名也差一点受损,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等此事了结,他若轻易放过了米度之,如何对得住父母亲族?如何对得住家族的好名声?!
拿定了主意,米省之便沉下了脸,对米度之怒喝道:“混账!你母亲都说清楚了,你还不赶紧认罪赔礼?!真想要亲家将你扭送官府,告一个讹诈之罪么?!”
米度之怨恨地盯着老娘,却是不甘心认命:“母亲!这么一门上好的婚事,您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米老太太瞪儿子一眼,压低声音道:“不要再说了,真得罪了侯府,你不要命了么?”
米度之冷笑:“我是建南侯亲舅舅,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赵玮听了,脸色顿时一沉。
乌来兴迅速朝房东使了个眼色,那房东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看打扮也是小康之家出身,本来一直站在边上做壁花,收到乌来兴的暗示,便上前对那米度之说:“这位米老爷,老夫听小儿说,你今日出门前,借走了老夫的一枚玉佩,说是借戴一日。只是老夫偶遇一位友人,说起他老父近日要做寿,打算借老夫的玉佩去做个样子,也雕一对玉佩送给老父做寿礼。时间紧迫,耽误不得。因此老夫想问米老爷讨回玉佩,不知可否?”
米度之的脸色又变了,瞪着房东,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玉佩?你不要胡说!”却把右手悄悄往身后藏。乌来兴眼尖,迅速上前两步,将那玉佩夺走,惊得米度之跳起:“快还给我!”
乌来兴也不理会,只将玉佩交到赵玮手中。赵玮摊放在手心,让院中所有人都能看见,那是个青玉佩,玉质平平,上头刻的是松鹤延年,正是祝寿的好礼物。
可正常人会拿这种东西做婚约的表记吗?建南侯府又是何等人家?怎会用这等粗劣之物?没看那乌来兴腰间系着一枚碧玉佩,成色都比这只玉佩强十倍吗?
房东又笑着从腰上拆下另一只玉佩来,展示给赵玮以及院中众人看:“那正是米老爷从老夫家中借走的玉佩,与老夫身上佩的这枚‘蝠寿祥云’佩正好是一对。”
众人也看得分明,这两枚玉佩颜色相近,还真象是从一整块玉上切割下来的,纹样也正好配作一对。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很清楚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那所谓的婚约完全是子虚乌有了,建南侯与米省之之女好好的婚事,被亲族如此扰乱,实在是恼人得很。
那几位宾客心中疑虑尽释,知道接下来就是人家处理家务事的时候了,他们这些外人留下来却多有不便,连忙提出告辞。米省之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了,这回却没有再作挽留。
李光地落到最后,面带亲和慈爱之色,对赵玮道:“我知你心中怨恨,只是此事若是闹大了,于你两家名声也有碍,还是尽量以和为贵吧。”眼睛却瞥了米度之一眼,心中暗道此人绝不可得势,记得传闻说他身上有官司,是仗了建南侯府之势方才脱的身。赵玮这学生品性正直,为人温厚,对上亲长却是束手束脚。他忝为师长,就为学生解了这一难吧!
李光地扬长而去,院中便只剩下了赵米两家人。
赵玮淡淡地对未来岳父道:“恶人虽是赵玮舅父,却也是米家子弟。该如何处置,还请岳父示下。”
米省之微笑着点点头,转向米度之,脸色却忽地一沉,冷声吩咐:“左右,给我关上大门!”
米度之不由得浑身一颤,背上顿时冒出冷汗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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