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京城在抓捕东林党的同时,张我续的动作也迅速展开。
张我续八十多岁,年纪大,表示他的资历深,认识的人也就多。
一个个大儒,士林名宿被张我续请出山,一篇篇署名文章也都送到了张我续手上。
礼部的动作快到不可思议,从各处抽调人手,一个个‘报点’在京城铺开,本来糟糕的舆论,迅速的被扭转。
一处茶馆内,一群一看就是寒门士子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手里拿着两开的纸张,一边看一边议论着。
“我就说嘛,朝廷怎么可能乱来!”
“是啊,起先我也被糊弄住了,现在仔细来看看,哪一条不是为国为民的好事,肯定是那些昏官为了自己,陷害朝廷!”
“不准狎妓、宿娼,嘿嘿,之前还有人说这是文人风雅之事,岂能禁止?且不说风雅不风雅,那些青楼女子哪一个是愿意出来卖笑卖身?”
“也算是奇闻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狎妓,宿娼可以修身养性,写出好文章来,更加有心的为国效力的!”
“噗嗤!”
一群人都大笑,他们本来都被东林,复社那帮人给混弄住了,先入为主,现在仔细看看礼部发出的朝报,这才清醒过来,仔细想想,朝廷的‘九条’,可不就是专门为那些腐化官吏所设?
另一处酒楼内,是一些世家子弟,勋贵之后。
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朝报,是礼部发出的第一刊。
“要我说啊,最好笑的就是‘结社,结党’这一条,满天下人都痛恨党争,东林那些人,居然还说‘国事为要,结党次之’……”
“哈哈,我记得东林先生修建东林书院就是痛恨万历年间的党争,结果东林党成了最大的朋党,真是笑死我了……”
“如果官吏可以任意结社,结党,那那些手握重兵的总兵,将军是不是也可以……”
“这应该近几十年最好笑的事情,东林党这个笑话,够我笑好几年了!”
满京城的读书人,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件事。东林党的外皮被扒,立时间成了人人喊打的局面。
三司衙门联合发出公告,准备召开审判大会公开审判东林一干党羽,在京城可以算是惊天动地了。
前几年还是如日中天的东林相公们,一夜之间全都成了阶下囚。
而最为重要的是,舆论被朝廷掌握,他们俨然成了邪党中的‘邪党’,人人喊打!
文华殿,偏殿。
孙承宗与毕自严,两人盘腿而坐,盯着棋盘正在对弈。
孙承宗最大的特点就是沉稳,不论什么时候,都沉得住气,他捏着黑棋,不紧不慢的着棋。
毕自严心有猛虎,做事也有锐气,他看了眼孙承宗,笑道:“孙大人,对皇上这番举措,想必有些看法吧?”
孙承宗目光始终盯着棋盘,语气不紧不慢的道:“江南风气奢靡,士林浮夸,好事者多,北方大旱连连,灾情如火,谣言漫天,这朝报来的正是时候。”
毕自严微微一笑,道:“孙大人只看到了这些?”
孙承宗这才抬头看了毕自严一眼,道:“毕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毕自严看着孙承宗,知道这位在装糊涂,可有些话他还是需要挑明,径直的道:“自万历以来,党争愈演愈烈,皇上登基之后,逐步扫除了党争,东林党已经被赶入了督政院,无权无势,以皇上的手段,足以让他们安静下来,可皇上为什么还是如此迫切的要赶尽杀绝?”
孙承宗依旧盯着棋盘,淡淡的道:“南方以复社为首,大大小小书院,文社过百,加入的人如过江之卿,数以万计,又都以东林为首,公然挑衅朝廷法度,这朝野相和,声势浩大,皇上自然容不得了。”
毕自严‘呵’的笑了声,道“孙大人,何必装糊涂,以皇上的过往行径来看,定然是有事发生,这才急不可耐的要清理东林,压制南方骚乱,我就不信孙大人一点没有察觉?”
孙承宗这才淡淡一笑,扔下手里的棋子,道:“毕大人也在中枢,时时刻刻都能见到皇上,除了军情,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你?如果你问皇上,皇上岂会相瞒?”
毕自严见孙承宗还在打太极,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江南风气开化,北方多有不及,复社者超过三千人,东厂缇骑南下,势必难解,我打算请旨去一趟江南。”
这治理天下靠的是文人,不能一味的打压,复社必然要解散,自也要引起激烈反弹,想要安抚住,毕自严这个帝师,是最好的选择。
孙承宗点头,道:“既然毕大人决意南下,那我也不兜圈子了。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等地,已经是赤地千里,夏粮注定会大减,据钦天监的观察,这个旱情才刚刚开始,未来几年,怕是会更重,需要的赈灾的粮食,每年都要百万石以上,还要逐年增加。还有就是,辽东的建奴也在蠢蠢欲动,随时都可能再次南下。”
毕自严倒是清楚今年的灾情,却没有想到钦天监的事,外加建奴,他眉头皱了又皱,许久才点头道:“我明白了,会早去早回。”
杭/州府。
周维京之前是应天府府尹,再之前是浙/江布政使调任,对于浙/江来说,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作为南直隶改制的见证者,参与者,他对浙/江的改制信心满满。
本来朱栩打算让傅宗龙任两江总督,最后还是孙承宗提议,调王永光来,这也让这位曾经的南/京兵部尚书在前途上发挥了第二春。
这两人都是带着强大的‘野心’来的,发誓要做好给皇帝,靖王看。
巡抚衙门内。
大堂内已坐满,在座的有参议参政,有各地知府,大大小小三十多人。周维京心里无比的得意,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在浙/江曾经的旧部。
这些人都很激动,不说周维京已经是巡抚,在皇帝面前挂号的人,单说他这次的使命,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效仿南直隶改制,想要继续安稳当官,就必须巴结好眼前这位老大人!
原浙/江左参议,黄德钟一脸热切的看着周维京,道“大人,下官自从知道您要来,早就备好酒菜,您一定要赏光啊。”
杭/州知府李久池也抬手,笑着道:“大人,下官这知府还是您举荐的,今晚不如就宿在下官府上,也算是为您接风洗尘。”
在座的还有一位按察司的一个司事,名叫李东旭,他眼小如鼠,一直观察着周维京的神色,眼见他一直笑而不语,忽的心头一动,道:“大人,按察司久弊,下官深为痛心与无奈,已整理好策本,大人若有闲暇,可前往按察司,下官一定为大人详解。”
周维京的任务之一,就是合并布政,按察二司,一听就双眼一亮,摸着胡须,满脸的赞许道:“好,朝政沉冗已久,皇上与朝廷深为忧心,难得有李大人深明大义。嗯,巡抚衙门新立,李大人就屈就做一段时间刑司佥事。”
这可是正五品的高官啊!
李东旭心底大喜,神色不变的站起来,沉声道“谢大人提拔,下官只是忧心国事。另,浙/江士子多入复社,甚至扬言要驱赶杭/州知府,冲击官府,与流匪无异,下官请严惩。”
众人听着,心里暗悔,马屁没有拍对,这李东旭倒是个眼角明亮的人,需要多多走动。
周维京听着李东旭的话,神色也微变,看着他道:“此事确非同小可,朝廷诸公,皇上都颇为震怒,朝廷法度向来公正严明,不可随意污蔑。”
李东旭心里暗喜,他算是摸对这位新巡抚的脉搏了,脸上始终不喜不悲的道:“大人,下官有一策。”
周维京心里也确实在为这件事发愁,复社浩浩荡荡几千人,真要下狠手,只怕他这巡抚衙门要搬去总督衙门才能保安全。
他对这位不起眼的小官寄了一点希望,道“你说。”
李东旭抬头看了眼周维京,道:“据下官所知,朝廷有意废除科举,施行文院制,各府各县都要设立书院。大人不妨就先立书院,选拔生员,同时明令,结社、结党之人不得参考。这样一来,大人遵守了朝廷法度,不会招来非议。二来,那复社之类,也会不攻自破。”
周维京听着就双眼发光,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最重要的是,隐藏了他的锋芒,没有激起浙/江士人的愤怒又可以不动声色的分化,瓦解复社、东林,让他对朝廷有交待,也可以甄别浙/江官吏,推行政改。
一举多得!
周维京稍稍沉思,便道“李大人,此事交给你去办!”
“是大人!”李东旭神色平静,语气中却有着慷慨之音。
巡抚衙门的告示很快贴出,旋即就是各府衙门也相继贴出了内容一模一样的告示。
这犹如一股旋风,飞速传遍整个浙/江。
东林也好,复社也好,他们所作所为都是‘为国为民’,‘为国为民’的前提是要科举,要做官。
从巡抚衙门发出的告示,明确指出,根据朝廷诏令:‘结社,结党’之人不得参考文院,不得参与武举,终生不得为官,这就是彻底断绝了他们的仕途!
作为聪明的读书人,他们眨眼间就想到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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