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出了宫,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
今年的夏天比去年更热,水泥地面烫脚,每走一步,都感觉似走在烙铁上,没有一丝风,空气都火辣辣的,呼吸一口都难受。
曹化淳身体偏胖,已经大汗淋漓,两眼昏花,不停的擦汗。
身后的那些侍卫倒是更镇定一些,尽管他们穿的更多,衣服更厚。
朱栩喜欢在大街上悄悄走着,感受人气,这样才能有一点真实的感觉。
他坐的太高,已经看不清真实的情况,因此他隔三差五会找机会出来。
“要我说啊,这大夏天去狩猎,简直是疯了!”
“是啊,那些阁老,堂部都是七老八十的,这要是出了个好歹,有好戏瞧喽……”
“可不是,这次据说本来是三品以上都要去的,是怕耽搁政务给改了,三品以上的都去了,真要出点事,那乐子就大了……”
“还别说,我听到啊,真有人要去捣乱,你们想想,这大猎好多年没有过了,要是真出点事情,肯定有好戏看……”
朱栩听着,仰头看了看,这里是一家小酒楼,上面坐着不少人,都是大嗓门,颇有些肆无忌惮。
他表情微微异样,外界对朝廷,对他的看法一直都是两极分化,给他添乱一直是一些人最热衷的事情,只是,这么明目张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朱栩转头看向曹化淳,道:“现在,外面都是这么看的?”
曹化淳上前一步,道:“近来科举改革幅度比较大,这几年被排除在科举之外的士子有十多万,偶尔有些牢骚,内阁那边也当做没听到。”
朱栩手里的扇子一合,心里若有所思,旋即道:“走,上去坐坐,歇会儿。”
曹化淳又看了眼上面,跟在朱栩身旁。
朱栩径直上了二楼,在几人不远处的一桌子坐下,这一打量才有异色。这桌上不止有几个英姿勃勃的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还有两个背对着他的女子,带着面纱,坐在一起,倒是没有说话,从背影上看,就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婀娜女子。
这一桌上的人看了朱栩一眼,没有在意,其中一个男子开口道:“这次大猎,据说最少花费都要几十万两,几十万两啊,不知道能救活多少灾民,就这么被浪费了……”
“可不是,平时说多节俭,这样那样的省多少银子,要我们不要大吃大喝,勤俭度日,看看,朝廷这一次就不知道浪费多少……”
“还不止,朝廷放出风声,说皇帝准备再下江南,你们想想,皇帝出宫,銮驾随行,一举一动得多少银子,这这简直是劳民伤财啊……”
“你们不知道吧,工部这几年用了几千万两的银子,一天到晚就是铺路,修桥,通衢,虽然这算是德政了,但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现在整个大明灾情如火,还是如此大张旗鼓的浪费……”
显然是一群热血书生在谈论政事,并且对政务带有相当大的偏见,众口一词的以批判为主。
朱栩端起小二上的凉茶,轻轻的喝着,饶有兴致的听着。
曹化淳无声的坐在朱栩边上,低声道:“皇上,都是些无知书生,无需理会。”
朱栩微笑,没有说话,不动声色的继续听。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让人火大,你们应该也知道,现在全国各处的商会如雨般冒出来,不知道多少百姓不思种地,纷纷经商,那个神龙府听说十人九商,都是跟外夷,滑天下之大稽……”
“我确实听说了,丝绸,瓷器,布匹,茶叶现在都是排着队送过去,那里的船只一天到晚的来来去去,货物如山,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本来就灾情漫天,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经商难道还能长出粮食不成?!朝廷不断不管不问,还鼓励,还出台了不少政策,说是‘归正’商业环境,可笑至极……”
朱栩听着,脸上笑容渐少,手里摩挲着茶杯,心里也是若有所思。
尽管报纸已经在各大城市铺开,但不是你写了别人就听你的,一些人习惯了某个方向,再怎么用力都拗不过来。
‘还得加大宣传力度。’朱栩心里自语,能救一个还是要救一个的。
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女子忽然开口道“小妹倒是不这么认为,工部的工程表面上是修桥铺路,可实际上养活了多少灾民,灌溉了多少农田?这是千秋万代的盛举,怎能有浪费钱粮一说?”
“我琉球以商立国,如果国朝再次禁海,我琉球未必能撑多久。说到大猎,我琉球若是有如此尚武之心,又怎会被倭国三翻四次欺辱?”
女子话音落下,一桌子的吵嚷声顿时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女子。
或许是感觉到这群人打击还不够,另一个女子脆声声的道“我们家小姐说的对。”
这些年轻人在这里高谈阔论,除了发泄心里的不满,最重要的就是在这个女子面前表现。
现在听着她截然不同的看法,众人直觉一口血卡在喉咙,就要喷出来。
按照常理来说,不是大家在一个话题上同心同德的聊吗?这样才能宾客尽欢,还能有下一次。
小姐,你这样说话,我们怎么接,怎么还会有下一次!?
几个男子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半晌挤不出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女子忽然起身,在众目睽睽下走向朱栩的桌子,微微曲身道:“尚婧见过朱公子。”
朱栩眉头挑了下,看着她露出的双眼,好奇道:“你早认出我了?”
尚婧躬着身,道“是。”
朱栩看着她,心里转了转,道:“坐。”
尚婧看不出表情,依言坐下。
她刚坐下,身后那四个年轻人跟着也走过来,四个人围着朱栩,上上下下的打量。
“不知公子名号?尊府何处?”一个看上去是领头的年轻人,抬着手,一脸客套难掩傲气的问道。
其他三人几乎是同样的表情,围绕着朱栩,不断的扫视。
尚婧的目光一直看着朱栩,其他几人都没在她眼里。
朱栩倒是没看这几人,听着他们的问话,随口道:“姓朱,城东最大的那个。”
领头的年轻人一怔,城东的大院子多了去了,谁敢开口说自家的是最大的?
其他几人都皱眉苦思,似乎在过滤城东那些大人物的院子的大小。
倒是尚婧抿了抿嘴,似乎在忍着笑。
城东最大的不是院子,是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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