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自严到了港口,站在一处楼上,拿着望远镜,看着前面的港口。
望远镜里,帆布如云,船只如海,疯涌而出,蜂拥而来,挤满了大半片海面。
这些船只大大小小,入眼都是,总数绝对过万!
若是加上各地港口,出海没有回来的,只怕数万都还是谦虚!
毕自严身后站着一个商人,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家资不菲,他战战兢兢的看着毕自严的背影,一脸惊恐。
毕自严看了好一阵子,放下望远镜,淡淡道“这里明天有多少船只进出?我要实话,你说了我就去查,如果差距过大,我就抄了你的家。”
这商人吓了一大跳,连忙抬手道:“草民不敢,回阁老的话,这神龙府的码头是我大明最大的,能容纳三万艘舰船,这里一年的开往船只超过十万,我大明的,周边的倭国,朝鲜,琉球,甚至是西夷……”
“十万……”
毕自严面无表情,低声自语。这可比奏本看到的多出了一倍有余!一年十万艘船,一艘船的利润就算是一百两那也是一千万!
大明亿兆百姓一年的税赋现在也不过这个数!
若是加上盐铁茶香料等其他商税,总额可能高达五千万两!
五千万两,这是大明五年的赋税!大明历朝历代都没有这么多!
这么大一笔飞来的银子,能做多少事情?
毕自严抬头看向万里晴空,浑浊的双眼闪烁着精芒,良久良久,心里叹道‘皇上,您的雄心到底在哪里?’
他身后的一群人看着毕自严说话,心惊胆战,不敢言语。
谁都知道,毕阁老厌恶商人,现在商人势力如此之大,想必,心里已经震怒无比了吧?
这位即将致仕,猛虎即将离山,在这个关头,谁敢触霉头?
又过了很久,毕阁老转身,平静的道:“换上官服,摆出仪仗,去见陈娘娘。”
内阁的官员一怔,道:“大人,是在这里吗?”
要是在这里,就明摆着告诉布木布泰,毕自严在神龙府微服私访,还走了这么远。
毕自严摆了摆手,道:“不摆人家也知道,准备吧。”
众人陡然惊醒,越发谨慎的道“是。”
毕自严作为‘首辅’自然有他的仪仗,外加侍卫队,陪同的官员,足足有七十多人,浩浩荡荡的向着神龙府中心,布木布泰的所在走去。
这一举动自然让很多人吃惊,尤其是已经接替张国纪担任外事局主事,神龙府二号人物的巩永固,更是心惊。
毕阁老出现在神龙府,对他来说很突兀,很多事情还没有准备,有些事情更是需要对毕自严进行遮掩的。
巩永固急匆匆的带着人,准备去迎接毕自严。
陈娘娘身份特殊,没有亲自出迎的道理,那么只有他去了。他这个驸马虽然分量不够,但也能抵挡一阵。
就在他准备动身的时候,布木布泰差人来叫他。
等他赶到布木布泰的小楼,李德勇已经在了。
巩永固神色微楞,见礼道:“下官见过娘娘。”
李德勇侍立在一旁,低着头,面无表情。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学会了慎言的道理。
布木布泰看着巩永固,面色肃容,推过一封信。
巩永固好奇的接过来,打开看去,顿时脸色大变,道“娘娘,这是真的?”
巩永固神色惊恐,手都在发颤。因为这封信其实是一封举报信,上面的内容,直指皇家钱庄正卿,傅涛!
上面指称皇家钱庄在暗地里洗钱,将一些见不得光的银子洗白,其中的好处是那些黑商户三,傅涛七,每年的数额不下百万两!
这些银子,有的来自于官绅,有的来自于大户,更有的来自于海外!目的多种多样,一部分是黑钱,一部分是为了偷税漏税!
通过皇家钱庄,这些就都清白了,一些人成为新富新贵,一些人在大明成功立足。
其中的危害不言而喻,更为可怕的是,傅涛直接牵涉其中!
傅涛是谁?当今皇帝的表兄,负责替皇帝掌柜皇家钱庄这个钱袋子,他父亲傅昌宗更是当朝阁老,立于中枢十年之久,位高权重,根基深厚!
若说大明谁最难扳倒,无疑就是傅昌宗!
布木布泰看着巩永固的表情,面上依旧平静,道:“李公公悄悄查了一下,已经有三成是真的。”
李德勇身形微躬,不出声。他久在京城,又是内监,这里布木布泰都没有比他知晓京城的水有多深。
这件事要么不被发现,一旦被公开扯出来,朝野必定大震,外加在朝廷大变之际,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波浪,多少人被卷进去!
巩永固眉头紧皱,冷汗已经湿透后背,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傅涛,傅昌宗,这二人若是倒了,乾清宫的皇帝还不知道如何震怒,那后果不可想象!
巩永固眼神闪烁好一阵子,抬头看向布木布泰,语气生涩,道:“娘娘,这件事,还能……按得住吗?”
布木布泰知道他的意思,道:“这是一些有心人送来的。”
巩永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变得苍白,声音颤栗着道:“娘娘,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压不住,要尽快让皇上知晓,否则……天塌地陷!”
李德勇看着巩永固这么不经事,眉头皱了下,瞥了眼布木布泰,以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慢悠悠的道:“傅大公子在皇家钱庄也不是一手遮天,想要经年累月的洗白这么多银子,不会那么简单,户部那边……绕不过去。”
皇家钱庄的银子进出自是有规章,每个月都要核查,年终还有审计,想要瞒天过海,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户部!
唯有户部瞎了,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巩永固嘴角狠狠一抽,他不是小白,哪里听不出李德勇的话外之音,双腿都在打颤,惊恐的道:“李公公的意思是,张尚书也牵涉进去了?”
户部尚书张秉文是傅昌宗曾今的同僚,也是傅昌宗的一力举荐才担任的尚书,外界都言张秉文是傅昌宗的亲信,户部始终是傅家的,更有人戏称户部为‘傅部’。
若说傅涛或者是傅家伙同张秉文洗钱,在皇家钱庄,户部之间进行左手倒右手的贪渎,估计没人会不信!
布木布泰看着巩永固,没有在乎他的没用,直接道:“毕阁老已经到了神龙府,这封信,他看没到我不清楚,但他若是看到了……”
毕自严的心思现在有些莫测,内阁的气氛很微妙,如果毕阁老借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事情就更加难以想象了。
巩永固猛的直起身,神色坚定,沉声道:“娘娘,毕阁老不能看到这封信,下官请娘娘立即飞鸽传书告诉皇上,并且,并且,让毕阁老尽快回京!”
布木布泰没想到,她的神龙府也会卷入这次朝廷大变中,但面色上始终平静,道“驸马,告诉你这件事,是让你有个心里准备。暗中的人图谋很大,我们神龙府能不能自保还难说,但不能与毕阁老起冲突。”
巩永固强逼着他冷静下来,目光闪烁,道:“下官明白,这背后之人就是要我们自相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利,下官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总商会成立在即,下官打算试探一下,看看哪些人不是跟我们一条心,好好收拾一番!”
布木布泰有些诧异的看着巩永固,倒是没想到,这位刚才吓的差点尿裤子,居然这么快冷静下来,还能想得到这个主意。
这背后之人在神龙府势力很大,只要巩永固卡住了一部分,对方势必会乱起来,到时候,就有太多的办法引出那背后之人!
布木布泰轻轻点头,道:“这件事不着急,先应付毕阁老,决不能让毕阁老在神龙府发怒,一定要安稳的送出南直隶。”
巩永固抬头挺胸,抱拳道:“娘娘放心,下官怎么说也是当朝驸马,在乾清宫给毕阁老敬过酒的人,又在神龙府,毕阁老再怎么样,该给下官的面子,一定会给!”
布木布泰认真的看着巩永固,心里不得不对这位的看法做出改变。
‘难怪皇上会派他来神龙府,在关键时刻,他倒是能顶些事情。’
布木布泰心里思索着,继而道:“恩,分寸你拿捏好,我就不见他了,三殿下最近淘的很,我得看着。”
布木布泰到底是女人,还是宫里的娘娘,有些事情知道就行,摊开说就是大忌。
一个娘娘主管一地,还经商,而后与当朝阁老见面,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巩永固明白布木布泰的意思,道:“是,下官全天陪着毕阁老,保准请他安稳离开。”
布木布泰听出了他的敌意,眉头蹙了下,道:“驸马,要注意分寸。”
“是,下官明白。”巩永固神色从容,自然的道。
布木布泰微微点头,巩永固看了眼李德勇,会意的道:“下官告退。”
布木布泰看着巩永固离开,端起茶杯,道:“真的一点都查不到吗?”
李德勇管辖着神龙府的情报机构,并且直通司礼监,有着强大背景,布木布泰一直不相信,他一点内情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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