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清醒意识到这一点后,原本慌乱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他尝试用自己的理解去劝解陷入自责的父亲:“补偿方式有很多种,并不一定要重新回到家庭啊?”
父亲抬起头来,眼神让张逸感到陌生又害怕。
那是一种失去理智的狂乱,红血丝充斥在因为情绪暴动,快要出来的迸裂眼白里。
“我睡不着,我一直睡不着,就想着,什么都没发生过。”激动的张青被张逸紧紧抓住,但拼命晃动的身体让张逸觉得非常吃力。
但他完全不敢放手,“爸爸,您听我说,爸爸,您先安静下来,别怕,没事儿,什么都没发生,我都听您的,好不好?”
张逸吓得牙关紧磕,但还是努力说着安慰父亲的话。
无论表现多么成熟,他也仅仅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对失控的父亲,他内心的恐惧就像一座黑压压的大山,压得他不仅喘不过气来,甚至感觉天都要塌了。
“听我的,对不对?”张青在儿子的安抚中,也慢慢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努力深呼吸,调整自己。
“对,您说要怎么补偿,我去跟她谈,一家人都好好的,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张逸为了拉回崩溃的父亲,他什么都愿意答应。
张青额头暴起的青筋突突跳动,张逸吓得用手,试图去抚平。
“爸,深呼吸,来,别着急,咱们明天就去找她,跟她好好说......”张逸强忍住内心的恐惧,顺着张青的意愿,一点一点让他安静下来。
然后牵着他,慢慢回到房间,躺下。
刚要转身去客厅给他倒水,一把被他拽住,“对不起,儿子,我也不懂自己怎么了,对不起。”
张逸压抑许久的情绪差点儿崩溃,眼泪在眼圈里转呀转,深呼吸,忍住。
拉着父亲的手,蹲下来,看着他,“爸,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不说对不起这样的话。我先去给你倒杯水,然后慢慢聊好不好?”
张青疲倦地闭上眼睛,轻轻点头,等张逸出去,一滴眼泪顺着鬓角的银色发茬慢慢滑落,隐匿在枕巾里。
那些银发都是在下放高石庄前,突然长出来的。
起身后的张逸,眼泪终于止不住掉下来。
深呼吸成了他今天的习惯性动作,就是释放情绪,也要悄无声息。
害怕给父亲造成心理负担。
趁着倒水的功夫,抹掉眼泪的痕迹,重新带上笑容,喂张青喝完水。
自己脱掉外衣,爬上父亲的床头,就像小时候两父子凑在一起看故事书一样。
张青伸开手臂,将儿子搂在怀里。
“从上次你偷偷跑掉,我回来找你哄你睡觉后,就再也没有这样抱过你了。”张青感叹道。
张逸身体本能一抖,这是他完全不敢回忆的痛。
张青心底也跟着一抽,赶紧扯开话题,“你还记我跟你讲过的故事吗?”
张逸故作轻松,笑着调侃道,“您给我讲的故事多了去了,哪一个?”
好像刚才的那一幕,完全没发生一样。
“小马过河,差点儿淹死的故事。”张青说完,扭头看着儿子的神情,想从里面看出点儿什么。
张逸其实心脏已经疼的抽搐,却还要佯装平静。
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温馨的父子二人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
甚至连原本美好的记忆,也要因为她,成为父子俩互相伤害的利器。
心底的愤怒就像海底迸发的火山,而父亲的目光却像海水强大的压力,苦苦压抑着火山口。
最后,他的愤怒妥协在父亲的哀求下。
“爸,我刚才就答应您,如果您觉得这样会开心些,就把她们接回来吧,就像没有放弃挽救小马的父母一样?”张逸此时的脸上,已经平静的看不出一丝痕迹。
张青心底一松,只要儿子不拒绝,这事儿就好办。
其实,张逸此时的思维运转速度,已经达到了峰值。
父亲病了,已经成为铁定的事实!
但如何病的,什么时候病的,因为什么原因病的,下一步该怎么办......
所有的问题,就像一团麻球在脑子里飞旋,他要找到头,要顺着思路一点一点剥离出来。
还有,他需要医生,这已经不是他能解决的问题。
以父亲现在的状态,他一定不愿承认自己生病,不愿意接受医生的治疗。
最关键的是,父亲已经完全受不得刺激,尤其是关于那个女人的。
原本已经放下仇恨的他,此时,内心又出现一头暴戾的豹子,愤怒地想要找到出口,狠狠宣泄自己的愤怒和无助。
“那,我明天去见她,怎么样?”因为儿子的妥协,张青终于不再勉强他称刘然为母亲。
“好,明天她还要上班,我先约个时间,需要我陪你去吗?”张逸扭头问道。
其实脑子里,全是怎么办?怎么办?
上午刚跟她说清楚,下次跟父亲谈离婚的事情,明天的见面又该如何解决?
此时的他,内心真的好无助,好委屈。
但现实,却逼迫着他不得不去承担,去解决。
张青摇摇头,眼中写满了脆弱,却又带着一丝倔强,“你送我过去就行了,我怕她不愿见我。”
其实张逸气得想吐血,做错事的又不是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不知道,在婚姻中遭受过背叛的男人,内心对自己早已不再自信,更别说个人魅力!
张青此时的心态,是连“爱情是什么?”都懵懂不知的张逸,全然无法明白,理解的。
在他们互相试探,互相妥协的过程中,时间已经悄悄滑过。
“你是再休息一下,还是起来帮我一起做午饭?”张逸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边套衣服边问道。
“我再躺一会儿,脑袋有些疼,今天就辛苦你了。”张青揉揉太阳穴,身子稍稍往下滑,让整个人钻进被窝里。
张逸帮他扯好被子,带上门,去厨房了。
午饭,张逸做得很丰盛,两个人准备了三菜一汤,在这年代非常奢侈。
张青起床看到的时候,也很惊讶。
“今天做菜的时候心情不错,就多做了两个,咱们喝一杯,如何?”
其实,张逸是担心父亲的身体,想着能多多补充点营养,而且从明天开始,即将开始一场硬仗。
提议喝点酒,是想着能借助酒精,让父亲下午能多睡会儿。
刚才聊天的功夫,他看到了父亲深陷的眼眶,和铁青的黑眼圈,更别提布满的红血丝。
难怪他说很久没睡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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