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9章一切都不好

  在力量不足的时候,固守待援无疑是一个正确的策略,只不过就像是所有的政策都会出现人为上面的偏差一样,当下前锋营地这个正确的策略,同样也出现了偏差。

  很可怕的一种偏差。

  前锋营地,是骑军营地。

  骑军营地占地宽阔,目的就是为了骑兵能够有在营地之内集结,并且可以助跑一小段距离的要求。毕竟只要统领过骑兵的都清楚,骑兵是要跑起来,才能发挥出骑兵的威力,站着不动的骑兵就是个靶子。

  为了让骑兵能够跑动起来,在出营地的那一刻就能展开战斗,骑兵营地不仅是在营地中间留有大片的空地,甚至在营寨门口,以及营地之中的道路都是比较开阔的。这就使得骑兵营地的防御和步卒营地的防御完全是两个概念。

  一般的步卒军寨,便是依托寨墙,坚固且密集的阵列,哨塔和弓箭手进行防御,而骑兵兵营的防御则是依托骑兵……

  当有敌人进攻营地的时候,除了少部分的兵卒在驻守营地之外,大部分的骑兵都会立刻散出营地之外,或是牵扯,或是侧袭,或是突击敌方本阵,反正敌人若是没有办法抵御骑兵的来回搅扰,就肯定无法安心的进攻营地。

  骑兵仍是这个时代的战争之王,强大的机动力和冲击力决定着战场的主动权。可现在问题是,前锋营地还是那个骑兵营地,但里面的兵卒已经从有马转成了薄马,甚至是无马……

  更何况为了让战马有更长的作战时间,保证战马的耐力,骑兵相对来说都会选择身躯较小,体态灵活轻盈一些的,这样的兵卒可以让战马的负重减少一些,然后获取更长时间的战斗能力,毕竟像是关二爷那样的沉重货色,若是没有赤兔马那种极品战马,就根本带不起来。

  当然,也是因为关二爷的体格和武力,所以当关二爷骑上了赤兔马,就几乎等同是重量级拳王和轻量级拳友打擂台。

  于此类似的,有了战马的汉军骑兵可以撵着马贼屁股一顿乱揍,可是没了战马的骑兵,就反过来被马贼胡乱捶打。

  马贼没有任何阵列可言,胡乱呼哨着,时聚时散的攻击着,点燃的火箭和火把纷乱往营地内扔。虽然时不时的有些马贼在营地之内反击箭矢之下落马,但是压着汉军打的亢奋,使得这些马贼几乎都癫狂起来,无惧无畏。

  骑兵的将领往往都是随军的,为了及时抓住战斗之间转瞬即逝的战机,骑军将领一般来说都是在第一线,跟着大部队一同进退,并且亲自和敌方进行交锋,成为对方重点攻击的目标,每次交战的危险性甚至超过了普通骑兵,所以骑兵将领的折损率很高。

  步卒的将领则可以坐在后方高台之上,台下还有大量的厚盾亲卫守护,见识不了了也可以将在前线鏖战的步卒,像是壁虎断尾一般丢下不管,借此拦阻敌方的进军,换来自己逃命的机会,所以步卒将领一般来说战场存活率要更高一些。

  骑兵将领死得多,步卒将领死的少,以至于越往后打,懂得骑兵战术的就越来越少,愿意去做骑兵型,或者叫做前线指挥型的就少了,更多的是在后面安全位置上操控,甚至变成了大后方的『锦囊妙计』式的遥控。

  不得不说罗老先生的三国演义之中的所谓诸葛式妙计,让那些死读书的人成功的害死了不少人……

  庸将害死人。

  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马休不是什么太强力的战将,他的武艺只是比一般的马贼要好一些,也比一般的汉人兵卒要强一些,毕竟之前家族里面的传承还多少是有一点的。

  不过庞德就不一样了。

  庞德大概算是猴版关羽?

  打得兴起的马贼呼啸着,纷乱的到处乱冲,反正马贼都习惯了毫无阵列次序可言的战斗,所以越乱便是让他们越觉得是自己的节奏,而庞德则是带着一小队的骑兵,准备正面强行冲击汉军的营地。

  在庞德阵列之前的马贼开始捏着手指呼哨起来,示意挡在路线之上的其他马贼让开道路。

  庞德则是带着手下的人在杂乱的声响之中缓缓的开始加速。

  战马轻轻跃动着,千百年来形成的自然习惯,使得战马会下意识的跟在头马后面,并且无须人类特意控制,就能保持一个相对一致的速度。

  庞德对那些远远飞来的轻箭毫不理会,一边跑动一边左右观察着自己的阵列,四百名手下都开始了慢跑,满目左右皆是涌动的身影,阵列没有因为加速而产生混乱,一年多的训练多少还是有些成果体现出来了,这让庞德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一战,必须打出威风来,否则这『替天行道』的旗帜就立不起来!

  不管这个『天道』究竟是什么,但是对于庞德来说,忠于马氏,恐怕就是庞德心目之中最后剩下的『天道』了。

  片刻之后,缓行的马蹄声渐渐的开始加速,密集的蹄声慢慢汇成隆隆的声音,在庞德的耳中如同仙乐。

  在庞德前方的一些马贼惊慌的拨马让开了道路,然后看着庞德等人呼啸而过,在惊恐之余忽然更加的亢奋起来,大声呼啸着跟在了庞德等人的身后。

  这些马贼没少吃过汉军骑兵阵列的亏,所以当这些马贼看见自己也有了这样的阵列之后,便是觉得自己当年吃过的亏,受过的苦,今天便是可以还回来了!

  阵列加强的,不仅是群殴和单挑,还有潜移默化的一种集体观念。就像是在面对营门的那几个拒马,一般散乱的马贼都是选择绕开,但是庞德却是伸手一指,『马老六!带人撞开!』

  没有队列,每个人只想着自己,可是有了阵列之后,个人就属于阵列。

  马老六咆哮着,加速,『狗蛋!跟着我!』

  如果是正儿八经步卒军营的拒马,庞德也不敢撞的。

  因为按照步军的操典,在营门之处的拒马是要钉在地内的,然后再用条石夯实,别说撞了,就算是给时间慢慢的拆卸都费劲。但是骑兵营地因为常常需要战马进进出出,所以拒马就是活动的,是三四个人就可以直接抬走的那种。

  马老六脱离了阵列,给战马戴上了眼罩,疯狂的催着战马加速。

  马老六瘦弱,烂赌,又喜欢嫖,平日里面偷奸耍滑,可这个时候却涨红了面皮,青筋暴露的大吼着,直接连人带马撞上了拒马!

  轰然一声之中,拒马被撞离开了地面,而马老六也是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两三圈,然后啪的一声砸在了地面上,满头满脸的鲜血淋漓,但是他却嘿嘿的笑了出来,没死,就赚了!

  因为他这就算是立功了,可以多分赏钱。

  瘦弱也有瘦弱的好处,要是身躯沉重之人这么摔一次,怕不是自个体重就能将自己摔个半死,就像是关二爷一旦落马,便是半天爬不起来,但是赵子龙落马,打个筋斗便是继续战斗。

  庞德见营门之处的拒马被撞开,便是大吼出声,『加速!全体加速!』

  营地之内的汉军也是奋力朝着庞德等人射击,在阵列的两侧有数骑被射中,然后翻到,但是并没有影响到庞德最终带着人冲进了营地之内!

  失去了战马,被迫以步卒的形态迎击的汉军营地,终于是免不了的进入了混乱之中,就像是一个失去了顺手家伙事的武术高手,被一群混混用板砖用砖头给撂倒了。

  憋屈。

  痛苦。

  无奈。

  想必在白门楼上的吕布,也是当下这些汉军如此的心情。

  『杀!』

  庞德大吼着着,挥舞着战刀。

  折断声和人马碰撞连绵不绝,枪刃相互碰撞和摩擦的声音让人牙根发酸,避让不及的汉军兵卒被马匹撞得骨头碎裂,喷血倒地,也有一些马匹被反作用力撞得歪倒,但汉军兵卒更多的是被直接碾压在了马蹄之下。

  庞德密集的阵列,占据了优势,从营地一头直接一口气杀穿到了另外一头。在奔腾的战马之下,这些转职步卒的汉军根本无法抵挡,即便是这些汉军兵卒勇敢的用战刀和骑枪在对抗……

  不是这些汉军兵卒不勇敢,也不是这些汉军兵卒做错了什么,这些人最大的罪过,可能就仅仅是在他们的上司偷懒懈怠的时候,也跟着一起偷懒懈怠了而已。可是这又算是什么过错呢?他们在入伍的第一天,就被要求要服从上司,要听从军令,所以他们又能做一些什么?

  在庞德带着人第二次的冲锋之后,整个的汉军营地就彻底崩溃了,原本还有一点的阵列被庞德捅得千疮百孔,只留下一地的尸骸和伤员。汉军兵卒的抵抗阵列支离破碎,所有人都处于慌乱之中,完全失去了指挥,但打击还没有结束,迎接他们的是后续那些马贼的疯狂砍杀。

  这是一场屠杀。

  如果这些汉军兵卒没有听从军令,没有失去战马……

  就像是后世封建王朝之中持续不断重复的过错,每次一犯错之后,必然有人会站得高高的,或是总结,或是指责,或是带着一些其他的什么情绪,目的,然后表示如果怎样怎样,不应该如何如何。

  说得都很对,都很有道理。

  可是等下一次,似乎又是在重复上一次的过错。

  汉军前锋营地几近于全体覆灭。

  马休站在汉军旗帜之上,一边踩踏,一边笑得癫狂。

  庞德看了几眼,然后默默的坐在一旁擦拭着他手中的战刃。

  其余的马贼欢天喜地的在打扫战场,在争抢着战利品。

  『吕氏不仁,我们就要替天行道!』马休双手叉腰,大声吼道,『去扯白布来,我们用着这些血,立天道之旗!去邀请各路头领,到此地会盟!若是不来,呵呵,哈哈哈哈……』

  『来人!将天道旗帜立起来!我们要替天行道!』

  ……__……

  就像是计划当中的那样,魏续根本就没想着真的去援救前锋营地。

  魏续以为这个所谓的『马贼来袭』的紧急军报,只不过是陈阿达为了避免罪责而提前打的埋伏,到时候若是有人追查前锋营战马缺失的时候,就可以说是因为马贼来袭而折损了。

  反正华夏官场之内,不都是瞒上不瞒下么?

  下面的人什么都知道,但是上面的似乎不知道的时候,下面的人那么就什么都不知道,一旦上面知道了,下面又似乎变得一下子都知道了。

  所以魏续也准备意思意思,反正按照流程来。

  再说了,吕布都要准备搞一个七月十五的大庆典了,这么重要的赚钱机会……呃,重要的表现机会,魏续怎么能坐视其溜走?

  在打定主意走个过场之后,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起来。

  按部就班的召集兵卒,准备物资什么的,然后认真检查,很是抓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又是责成整改,最后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才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一般的,从早上点卯开始,就是各种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全军出动,走了不到二十里,就表示天色已晚,驻扎休息。

  之后就是『收到』前锋营地的『已经退敌』的消息……

  魏续便是一阵大骂,表示对于陈阿达如此不负责任的做法,很是不满,然后让心腹二狗子带着几个人前往前锋营地,传达口头训斥,然后下令全体回军。

  一天一夜,便是胜利回旋。

  多简单!

  说起来,二狗子的这几个人,才能算是抵达了前锋军营的『援军』?

  严格上来说,二狗子等人就根本没有真的到了前锋军营之中去,他们在半道上就发现了大队马贼的踪迹,顿时吓得连人带马躲进了山坳里面,等马贼经过之后才小心翼翼的重新探出头来。

  被吓了这么一下,二狗子也是不敢继续往前走了,但是他心中隐隐的也觉得不对劲,就这么回去的话,又觉得不妥。再三踌躇之下,二狗子不得不昼伏夜行,偷偷的摸到了前锋营地周边,才发现前锋营地已经成为了马贼的乐园……

  一杆硕大的『替天行道』的旗帜高高飘扬!

  『什么鬼?替天行道?』二狗子连忙往回赶,然后将消息上报给了魏续。

  魏续顿时就是傻了。

  『你不是说陈阿达只是谎报军情么?』魏续瞪着眼说道,『你他娘的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可能有马贼?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马贼?还有什么?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发病癫狂看错了?』

  二狗子哭丧着脸,『将军,我真没看错……是真的……小的是豁出性命,舍生忘死才打探来……』

  『不是……』魏续觉得自己脑袋里面一片混乱,『等等,我要好好想想……伱确定,这是真马贼?』

  『嗯嗯嗯。真马贼。』二狗子疯狂点头。

  魏续忽然暴怒起来,一巴掌扇到了二狗子脸上,『你他娘的还敢说是真马贼?!那他娘的我们前两天才说马贼已经被打退了!啊!现在又说有马贼?!啊?!你他娘的这不是扇我的脸,扇大都护的脸么?!你打我的脸就算了,你还……混蛋!该死!该死啊!』

  二狗子捂着脸皮,『这,不是,啊,将军,呜呜,这……这要不然,不是真马贼?是假的?』

  魏续反手又是一巴掌,『假个屁!你他娘的是不是傻?啊?前锋营地到处都是马贼了,陈阿达那废物肯定完蛋了!这事情还能瞒得住?啊?!说假的,假的马贼会搞前锋军营都没了?你他娘的是不是觉得其他人都是傻子,随便你怎么说都信?!』

  二狗子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说真马贼被打,说假也被打……

  『啪!』魏续见二狗子不讲话,便是怒火升腾,又是扇了一巴掌,『说话啊,平常不是都挺能说么,巴巴啦啦的,现在怎么一个屁都不放了?』

  『……』二狗子委屈无比,见魏续似乎还要动手揍的样子,连忙说道,『小的在想办法,正在想办法……』

  魏续这才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再揍他。

  别看魏续揍二狗子揍得很顺溜,但是实际上魏续自己也很慌。

  魏续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马贼,西域确实有很多,但是那就像是西域当中的野草,就算是放火烧了,来年依旧不知道在那个地方还会长出来,根本管不过来,抓不干净。

  魏续认知的这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错,马贼多,确实是当下西域里面的一个特色,在游牧民族和城邦国度的西域,只要能搞到一匹马一把刀就能当马贼,而这两样东西在西域,并不算是太高贵。

  最为关键的,是西域还很穷。大汉丝绸之路,绝大多数的利润都是落在了资本方的手中,并没有使得西域的普通民众富裕起来,许多普通的民众过不下去了,豁出命去搏一把,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越是穷的地方就是越乱,不仅是西域,在南越,在北漠,在连绵群山之中,都是如此,兽性会被放大,人性受到了压制。

  可是这些并不能作为魏续免责的借口!

  如果说之前还能自圆其说过去,那么现在前锋营地出大篓子了,这怎么还能圆的过去?这要是上面,亦或是其他什么人稍微一查,不就是全部都露馅了么?

  然后顺着藤摸着瓜……

  蛋就说不得被扯出来了。

  『该死!该死!』魏续愤怒的骂着。此时此刻,他心中根本就没有想过前锋营地那些无辜而死的汉军,只是在想着他自己的帽子,地位,还有权柄。

  二狗子在一旁,忽然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对,将军说的对!这,这陈阿达真是该死,该死啊!』

  魏续烦躁的又扬起手,想要揍二狗子,可是忽然心中一动,巴掌顿了一下,『你……你想到了什么主意?』

  二狗子挤眉弄眼的说道,『将军,这……陈阿达该死啊……他竟然投敌!暗通马贼,欺瞒将军……』

  『噫?』魏续一怔,然后反应了过来,顿时笑了出来,眉飞色舞,『哈哈,哈哈哈哈,没错,没错!哎!我这人就是心软啊,被陈阿达这样的畜生蒙蔽了……蒙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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