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阵列之中的兵卒几乎是同时射出了短弩,对面阵线之中顿时有好几个人的腿上爆开了血花,其中不少是直接被射得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但高顺等人的射击,也使得对手下意识的,疯狂的冲了上来,直接进入了肉搏环节。
因为只要是在战场有一点经验的,都知道在面对有远程射击能力的兵卒的时候,持续拉开距离就是找死。
顶上去!
高顺呸掉了哨子,让它晃荡在胸前,顺手将短弩挂回后腰,然后换上了在盾牌后面的战刀,高声呼喝道。
高顺手下其余的兵卒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娴熟且流畅。
双方的盾牌撞击在了一起,砰砰的撞击声不断。
尖顶头盔和圆顶兜鍪相互交错着,双方都在寻找着对方的破绽,敲打着对方的盾牌,攻击着对方的漏洞,一时间金属和金属的碰撞,肉体和肉体的摩擦,汗水和血水的流淌,在胡乱且失去了意义的嚎叫声当中响成一片。
高顺熟练的在第一轮的盾牌碰撞当中,以极小的幅度做出了一个卸力的动作,虽然被对方被对方借着地利往后推了小半步,但他脚下没有散乱,盾牌位置也保持得很好。反而是通过这样的小半步,使得对面的盾牌和其身躯的距离扩大,暴露出了原本应该是安全的侧面躯干。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高顺便是用盾牌压住对方的盾牌,使得对方无法防护其暴露出来的半边躯干,然后另外一只手中的战刀直接划过了对方小腿内侧……
没有经验的兵卒,可能一上来就想要一刀,或是一枪砍死扎死对方,但是在大多数实际的战斗当中,除非对面是没有护甲,亦或是毫无经验的新兵,否则对于重点部位的防护都是相当到位的,不会暴露出更多的致命错误,因此若是一味的追求一刀或是一枪致命,往往反而会撞在对方防护上,错失了一次攻击的机会。
这就是高顺的攻击方式。
高顺不像是吕布,也不像是张辽。高顺几乎没有什么固定的武器,他任何武器都能用,上马用长枪,下马或许就用战刀,甚至捡到一把砍柴的斧头,粪叉什么的,也可以顺手用一下,似乎没有什么武器能难住他,也没有任何东西不能当做他的武器。
就像是现在,高顺用的是刀盾,似乎也比一般的刀盾手还要更加的纯熟,更加的有技巧。
高顺轻巧的,似乎有意识的引诱着对手,暴露出破绽,但对手也同样是个老兵,即便是其手中的盾牌被高顺利用技巧压制,但是对于自身要害咽喉部位,对方依旧保护得很好。
同时对方的身上也有铠甲,躯干甲,裙甲都有,并且至少是中等偏上的铠甲级别,再这样的情况下,直接一刀砍扎对方的躯干,很有可能因为角度的原因使得刀锋划过,或是崩开。
高顺身位的地势稍微低一些,而粟特人身形又更高大一些,因此与其攻击多半不能击中的对方咽喉部位,不如直接攻击肯定可以获取战果的对方薄弱的小腿位置。
高顺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
对面的粟特人惨叫一声,不顾疼痛便是愤怒的挥刀,企图噼砍高顺脑袋,但是高顺稍微缩了一下,对方的战刀便是只能是在高顺的盾牌上沿高高的弹开,溅出几点火星了事,而粟特人自己因为战刀被弹开之后,又被高顺一刀扎在了腋下,顿时连战刀都握不住了,整个人歪斜,小腿受伤站立不稳,架势全失,才被高顺一刀扎在了咽喉之处,仰天而倒。
三刀,高顺轻描澹写,举重若轻,似乎对方的一切动作,所有反应都了如指掌,应对自如,连战刀之上也不过是在刀尖刀锋位置上沾染了些许的血液,锋刃依旧锐利,同时也没有消耗更多的体力,气息依旧平稳。
这就是高顺在经过改良之后的陷阵之法,属于当下高顺的一个秘诀。
这个秘诀几乎是公开的……
只不过要做到,很难。
不仅是对于兵卒有更高的要求,同时也对于将领也有高要求。对于将领的要求倒不是说要求将领的武力多强悍,而是在训练方面上必须有耐心和技巧。兵卒不懂,不明白,要怎么教,打骂责罚是一种方式,但是并不是全部的方法,毕竟高顺要求的不是简单的会,而是要熟练到近乎本能,这就使得简单的打骂是做不到的。
大量的超出寻常兵卒的训练度,使得高顺手下的兵卒拥有较高的战斗技巧,能够几乎本能的采取各种最大减少体力消耗的技巧,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不断的战斗当中消耗对手,引诱对手出现破绽,然后经过叠加攻击,最终击杀对手,同时自身也不需要特意回复气息调整呼吸,以便于持续的,不间断的作战。
在这一点上,或许高顺和列奥你打有着共同的语言。
最初高顺也最求像是吕布,或是张辽那样的高爆发的强攻方式,但是后来发现,这种方法一方面是对于兵卒的要求非常高,另外一方面是消耗非常大。毕竟兵卒不可能像是将领一样,拥有充足的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等进行补充,所以想要在有限的条件之下,又想要让兵卒有高爆发的体魄,几乎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同时兵卒相互对抗,高爆发就意味着短耐力,而兵卒又同样不可能像是将领一样拥有护卫,可以在爆发之后退回到护卫圈中回气恢复。兵卒必须时时刻刻顶在第一线上,直至下一批的兵卒来接替自己,但是很有可能在下一波兵卒顶上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在战场上的消耗,自然就大。
高顺在得到了骠骑制式装备之后,在拥有了较强的兵卒自身防护力的基础上,改变了原本的方式,从追求高爆发变成了强调高技巧和高耐力,使得高顺的当下的兵卒,显得更坚韧,持久力更强。
要短一些,还是要长一点,似乎所有男人都懂要怎么选。
高顺正准备继续带着兵卒向前的时候,却听到了在那些色目人之中有人高呼着什么,然后对方阵线便是慢慢的后撤,脱离了接触。
高顺没有追上去,反而是下令让兵卒散开一些。
自己追出去,队形会散乱不说,并且对方还有一排骑兵压阵,未必能讨得多少便宜。
反过来,对方若是想要利用骑兵冲击自己阵列,散兵线并不是太惧怕对方数量不多的骑兵,肯定也会控制不住冲进了河中。
同时自己的上下游的人马也快绕过来了,只要稍微在拖延片刻,对方必然就难逃包围。
只不过,在高顺对面的塔克萨,并没有想要和高顺死战的意思,他只是来掂量一下汉军的分量,见不能顺利的啃下去,也就很自然的不可能和高顺血拼到底。
见到高顺没有中计,而自己这一方又很快就会陷入对方的包围,塔克萨啧了一声,一方面对于汉军的强悍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另外一方面则是有些恼怒马休竟然没有来支援自己,浑然忘记了之前是他自己高傲的表示汉军不算是什么,见高顺等人严阵以待,丝毫不乱,便是咬了咬牙,呼喝一声,留下七八具的尸首,带着队列退去。
高顺的目光也有些凝重。
在战场上,谁都喜欢对手冲动一些,稍微撩拨一下就能自己跳进坑里。
高顺原先就是步卒为主,后来是跟着吕布归了斐潜之后才有充足的战马,所以他的手下兵卒,不仅是要面对步卒作战,也要对付骑兵冲击,所以高顺其实还有些希望对方是个菜鸟,或是个容易上头的将领,觉得骑兵对上步卒就一定会有优势,然后不管不顾的发动冲锋……
来人,收整队列。高顺下达了命令,也没有去追赶对方。
高顺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那些尸首边上,然后看了看那些和汉人有着鲜明区别的中亚人种模样,然后又捡起了一顶尖角头盔,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分量不轻。
内衬是麻布,外面是牛皮,还有一圈金属,像是青铜。
在青铜上面似乎还有篆刻的什么文字,亦或是花纹。
高顺认不出来。
扒一套下来。高顺指了指那具尸首,然后转头问自家的手下,有人受伤了没有?伤亡如何?
将军,张老实像是不行了!不远处有一名兵卒喊道。
高顺急急走了过去,看到在张老实躺在地上,左大腿内侧上有个大豁口,鲜血往外直喷,有人在边上往伤口处倒金创粉,但是很快就被鲜血冲开,根本停不下来,还有人在一旁死劲按都按不住,手上地上身上全都是血。
将……将军……王老实脸色苍白,见到了高顺,勉力扯了扯嘴角,当年我……从死人堆……爬,爬……没想到……这点……将军,我……没给你,没,没丢脸吧……
这个按伤口没用!快扎住腿!绑带呢?!高顺急叫道,金创包呢?再拿一个来!用绷带扎住腿根!
一旁的兵卒连忙递过来了一个新的金创包,高顺才刚扯开,张老实已经断了气。
几个兵卒又是摇,又是喊,可是张老实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默默的死去了。
张老实是高顺这一方,唯一的一名伤者,也是唯一的一名死者。
张老实!张老实!一旁的兵卒摇着张老实,哭喊着,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高顺,怎么就死了?为什么,将军,为什么就这么一个口子……这么一个小口子……
张老实是老兵了,当年跟着东奔西走,历经战阵,却没想到死在了这样的一次小摩擦之中,死在了这样一个并不算是太大的伤口之下。
高顺默默的站了起来。
人的身上,充满了各种缺陷,在进化道路上就像是半途而废一样,亦或是龟兔赛跑之中在路边的大树之下睡觉的那只兔子,甚至连普通植物都比不上,就更不用说赶上病毒细菌的进化速度了。
骠骑制式配备的金创包,能挽救很多兵卒的性命,但也不是万能的。
高顺也没想到这样一个跟着他一路的老兵,会在这么一个小地方,死去。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是军兵,死在沙场之上,没什么好哭的。给他收拾一下,让他走得也周边找个好地方,我来最后送兄弟一程。高顺说道。
人是他带出来的,死后身体不能跟着回去,但是魂魄要跟着回去。
几个跟张老实交情好的兵卒忍住了悲伤,抬起了他的身躯,然后就在河畔给他清洁,替他洗刷,然后又是凑了一身像样的行头,将他那些沾染了泥沙和血液的盔甲也洗刷了一下,重新给他穿戴了在身上……
前后分出去绕后的分队也赶到了,见到了如此场景,也不约有些默默然。
将军,我们……跟在高顺身边的亲卫问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高顺皱着眉,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取水所引发的这一场意外遭遇战,并不在高顺的计划之中。
虽然说对方死了七八人,而自己这一方只是伤亡了一人,按照比率来说,相当不错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高顺心中却隐约有了一些不安。
马贼显然也不仅仅只有克里苏河这一个取水点,并且即便是在这一条河流上,高顺也不可能守得住全部的水域,所以在这里以逸待劳是毫无意义的,并且只会让自己处于明处,而使得形势更差。
现在能确定一点的就是,马贼一方确实有其他邦国的参与,这些色目胡人就是证明。
下一步……高顺思索了一下,做出了决定,先取水,都带足了,然后送兄弟一程之后,我们先避开……再派人敦促后军,让他们加快速度!
亲卫点头应下,然后也是低声骂道,这些家伙真是拖拖拉拉的,简直比乌龟都慢!
此时此刻,高顺他还不知道,后军已经溃散……
另外一边,马休在面对怒气冲冲回来的塔克萨的时候,心中暗笑,嘴上却在高声喊道:了不起!了不起!将军果然是厉害!厉害!这么快就击退了汉军!汉军也没有像想象的那么厉害!看看,我们的将军得胜了!
塔克萨的怒气忽然被卡住了,他眼珠转了转,你这是,什么?
马休凑到了塔克萨身侧,低声说道:将军,不是我不带人去援救,也不是我有什么想要为难将军的意思,而是这些家伙……
马休示意了一下周边的那些咋咋呼呼的马贼,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没办法抵挡汉军……将军信不信今天晚上就跑了大半?
塔克萨一愣。
更何况方才将军也说自己去就行了……马休又补充说道,要是连汉军小队都要这么多人才能打的赢……那么汉军大队人马来了,又要怎么办?
塔克萨斜藐了马休一眼,我说过,自己行?
马休连连点头,将军,难道你不行么?
塔克萨沉默片刻,呼出去一口气,将怒火完全压制下去。
不得不说,马休说得有道理。
现在,要做什么?塔克萨问道。他忽然觉得,马休这个家伙似乎挺有脑子的,所以听一听马休的建议,也是不错的。
马休眼珠左右晃动了几下,一边想着一边说道:西域戈壁这么大,看漏了地方很正常,说不定这些汉军是从另外的地方过来的……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搞清楚这些汉军的人数,并且和我们前方的人联系上……如果只有小部队的汉军,那么我们就可以带着这些人包抄上去,吃掉他们……但如果真的是大规模的汉军前来,我们……我们最好宣称已经取得了胜利,然后赶快离开这里……反正将军当下已经是取得一场胜利了,不是么?
如果在这一场遭遇战之前,塔克萨必然会对于马休这样的建议嗤之以鼻,认为马休是胆怯懦弱,害怕避战,但是在见识了高顺等人的武勇之后,塔克萨觉得他手下的这些粟特人未必是汉军兵卒的对手,于是自然态度上也有了一些变化,开始觉得和汉军正面对抗,并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
至于自己是不是在遭遇战获得了胜利……
这还用问么?
当然是胜利!
一场遭遇战的胜利,也是胜利!
很好,很好,就这样,就这样……塔克萨哈哈笑了起来,挥舞着手臂,如同凯旋一般,胜利!我喜欢!胜利!
哦哦哦,胜利!不明就里的马贼也欢呼着,就像是方才躲着远远的,根本不敢上前的他们是这一场遭遇战的参与者,也是胜利者一样。
什么?
死的比汉军多?
那不重要,上战场那有不死人的?
反正只要是最后获得胜利了,谁又会关心死了多少人?
再说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就算是老天爷都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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