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里地外,他们又回到当初那间茶棚。
这座小山坡上犬牙交错,看起来也稍有险峻,茶棚就建在这里。
门口还是那块招牌:‘馒头花茶,价格公道。’
柜台边上,坐着那个无精打采的伙计,正在打着瞌睡,就连小狼等人进来,他仿佛也没有听见。
门外天色已大亮,屋子里还有些阴沉沉的。
伙计正在忙里偷闲的打着盹,可现在他觉得有些冷,冷的可怕。等他抬头时,才看到一双尖锐的眼睛,这时候他感觉更冷了。
冷的好似屋子里空气都突然凝结。
伙计深深吸了口气:“三位有事?”
他虽然已经壮起了胆子,声音还是有些发抖。
小狼:“你这里是干什么的?”
伙计:“咱……咱这里是茶铺啊。”
小狼‘啪’的一拍桌子:“既然是茶铺,还不倒茶来?”
伙计只好低着头一路小跑倒茶去,看起来他对小狼简直怕的要命。
茶来的真快,伙计还细心的替他们摆好三个杯子。
小狼端起茶壶直接喝了一口,突然将满嘴滚烫的水都喷在伙计脸上,还怒冲冲的说:“这茶也能喝吗?换一壶!”
店伙计少说也有一百三十斤的身躯,竟然被这一口茶水喷的仰天跌倒,他觉得满脸火辣辣的疼,却不敢露出半点怒色。
伙计:“是是是,马上给您换一壶。”
这次茶来的更快,可是小狼根本来瞧也没有瞧他一眼,他只是在轻轻抚摸着那把军刺。
店伙计只好傻愣愣的端着茶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敢吭声。
他足足等了一刻钟时间,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这位爷,您的茶来了。”
小狼接过茶壶,连闻都没有闻一下,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直接将茶壶摔的粉碎。他抚摸着军刺,冷冷的说:“这壶茶也不好,再换。”
伙计恭恭敬敬的欠着身子退下。
可是下一壶茶端上来时,小狼还是看也没看,‘当’一声又摔得粉碎。
伙计早已看出他是来找麻烦的,脸上已经沁出豆大的汗珠。
他也只好陪着笑接着上茶,他根本不敢发怒。
他只有这一种办法,就算明明知道对方是找麻烦的,连续陪着笑脸上四壶茶也足够了吧?
就算小狼再生气,气也该消了,一个人忍到这种地步,别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可是这壶茶端上来,小狼还在轻抚着军刺。
伙计忍不住颤抖,说:“这位爷,您的茶来了。”
小狼头也没有抬起:“我现在很忙,你替我摔了。”
伙计快要被气晕了,他终于鼓足勇气问:“到底什么样的茶,您才喝呢?”
小狼:“没有毒的茶,就能喝。”
伙计:“您可以打听打听,小店开张到现在,从来没有客人中过毒。”
小狼:“那是以前,可现在这壶却很难说了。”
伙计:“您连看都没看一眼,怎么就知道茶里有毒?”
小狼:“我根本不必看。”
伙计:“好,既然有毒,那我就先喝给你看。”
他说完话,竟然对着壶嘴儿,也顾不得烫,就这么一口气灌下去半壶。喝完以后他才长出一口气:“这位爷,现在您总该相信,这茶没毒。”
小狼:“我不相信。”
伙计:“为什么?”
小狼:“因为你想毒死的是我们,不是你自己。”
伙计:“您……您在说笑话吧?”
小狼眼珠子一转,从笼屉里拿出个白面馒头来,沾了沾茶水,随后顺着窗口抛了出去。
在这个季节,总有栖息于附近的麻雀来觅食,所以很快的,这个馒头周围就落下了两只。
麻雀绕着馒头转了几圈,发现没有危险后,终于警惕的啄了几口。
谁知还没过多久,就突然发疯似的跳了起来,随后倒在地上一阵抽搐。
伙计看到这一幕,脸色真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小狼叹了口气:“我说的没错吧?”
伙计身子发抖:“小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小人刚才也喝过那壶茶的。”
小狼一把揪住他:“麻雀都被毒死了,你怎么还能活着?”
伙计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黄旭文这时已站了起来,拎起伙计的衣襟,正正反反的掴了他七八个耳光。
伙计的脸,肿的就像嘴里塞进去他自己刚蒸熟的大馒头。
看得出,黄旭文是动了真怒,这几个耳光竟使足了力气。
伙计被打的头晕目眩,已经倒在地上喘息着,显然他承受不住这种力道。
黄旭文:“你倒是聪明,竟然能想到我们会让你先喝茶,所以提前服下解药。”
伙计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黄旭文:“虽然你想毒死我们,但我却不希望你这么快就死,否则你早已下了地狱。”
伙计面如死灰,全身发抖,他倒在地上,臃肿的嘴巴里发出阵单调丑恶的喘息声。
黄旭文脸上还是带着一贯冷酷的笑意:“你猜自己还能活多久?”
伙计伸手轻轻触摸下红肿的脸庞,露出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我活多久都没关系,反正像我这种人,是活不长的。”
黄旭文:“你怎么知道活不长?”
伙计:“我为了别人拼命,为别人杀人,迟早有一天,也要为别人而死。”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深沉的眼睛里却仿佛充满痛苦的神色,他惨笑一声又说:“可是,你跟我难道不是同一类人吗?”
黄旭文:“是的。”
伙计:“所以你也未必能活多久。”
黄旭文:“是的,可至少不会死在你前面。”他说完这句话,伙计裤裆间已经挨了一膝盖。
茶棚内顿时传出杀猪般的叫声,伙计虾米般蜷曲着,眼泪、鼻涕、冷汗、小便一起流了出来。
他甚至希望自己能立刻晕过去,晕厥本来就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手段之一,可黄旭文这一膝盖的力道简直恰到好处,刚好用到人感觉最疼,却又刚好不会晕过去的力道。
所以他只能蜷在地上大叫,疼的浑身发抖。
黄旭文脸上还是带着那种冷酷的笑意说:“我只想让你明白,死的滋味绝对比这一下要难受多了。”
伙计疼的说不出话。
黄旭文静静等着,直到伙计的脸色恢复正常,他才说:“现在,你还想不想死?”
伙计苦笑:“我有得选择吗?”
黄旭文:“你有。”
伙计:“我知道,你们想打听出程剑在哪。”
黄旭文:“你倒也不傻。”
伙计:“可是我若说出来,自己还是难逃一死。”
黄旭文:“谁会杀你?”
伙计:“程剑。”
黄旭文:“我可以保证,就算有人要杀你,那个人也绝不是程剑,因为他马上就会变成一个死人。但是,你如果还是不肯合作……”后面的话黄旭文并没有说出来,他也不必说。
伙计低着头,拳头紧紧攥着沉默了许久,看得出,他现在非常矛盾。
许久以后,他终于抬起头说:“我若说出来程剑在哪,你们会放过我?”
黄旭文:“我们当然会放过你,但有一点你却说错了。”
伙计:“哪一点?”
黄旭文:“并不是要你说出程剑在哪,而是要带我们找到他。”他又笑了笑:“那个时候,你就彻底自由了。”
伙计:“自由,自由……”他反复念着这两个字,目光忽又觉得十分温柔:“也许,我根本就不适合来到程家这种势力中。”
黄旭文:“你现在知道还不晚。”
伙计叹息一口:“浮名累人啊,只怪我当初总想闯出一些名堂的心思太重,直到进入程家后才明白,这个担子比我想象中更加重,而且更加难以放下。”
黄旭文:“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幸好你陷的还不太深,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伙计突然笑了笑:“就算来不及,我也总该试试。”
黄旭文:“你终于想明白了?”
伙计点点头。
黄旭文:“你也答应带我们去?”
伙计:“既然我想明白了,当然会答应。”
他站起来,爽朗的笑了笑,好像终于摆脱了压在身上的重担,所以他有理由笑。
就在他笑的最开心时,突然‘嘭’的枪声一响,子弹已贯穿了他的眉心,射入他的大脑。
他这时还没有倒下,却仿佛已经看到了老家的样子,正好他年迈的父亲坐在老屋门口,捻着把旱烟袋,呷着杯苦茶,眺望着晚霞,仿佛在等待他还乡……
他本该早些回去的!
随着枪声响起的刹那,小狼的反应是最敏捷的,多年来持续的锻炼,已经使他的肌肉时刻都保持在紧绷状态。
这种时刻,乐乐甚至能听到小狼扑过来时,所带起的风声。所以枪声刚刚响起,他已经把乐乐和黄旭文扑倒在地。
几乎也就是在同一时间,小狼已经像豹子般冲出,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一窜三丈。
枪声并没有再响起,连开枪的人都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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