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负责守卫经略府的汉子,大多都是前段时间从军队离开的,亦或者是受了重伤的人。m.。
有人拄着拐杖,有人只有一只手,有人脸上一条长长的黑色疤痕,有人半边头皮都没有头发,耳朵也只剩一个。也有人四肢健全,只是满头白发。
不论是长成什么样子,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精气神也格外不同,即便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只剩下一条腿,腰间却也挎着一柄长刀,眼神中散发出一种锐利的凶戾。
在场两百多人,听得老胡吩咐,却是连问都不问,直往府库里去。
穿上刚刚打造出来的崭新铁甲,拿起泛着炭火黑色的长枪,挎上硬弩,装满箭袋。这些离开战阵不到一年的军汉,重新又成了一个士卒的模样,便是这一身铁甲之后,站着的动作都笔直不少。
此事已然有两人带着几匹快马飞奔出城,直往清池城北方奔去。
待得众人再次到得院内集合,老胡站在小台之上,开口说道:“闲言不叙,相公已在燕云开战。却有小人构陷,竟然带兵想到清池来捉拿咱们相公家眷。世间便是没有这般的道理,城内皆是军属家眷,更是不能让他们受人拿捏。诸位虽然留在清池,过了安稳岁月,但是这份安稳岁月,也是袍泽弟兄们在战阵争来的。此番奋死,当义无反顾。从河间来了千余人,领头的叫蔡攸,便叫他有来无回。”
老胡话语说得并不激烈,反倒有些满不在乎的意味,对于蔡攸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显然老胡心中也只有自家这位郑相公了。当年连高俅都敢射杀的老胡,对于这些事情当真没有一点多余的想法。
“老胡,我道是什么事情,不过就是来了千余人,被你说的要死要活的。”一个只有一只手的老汉开口说道,语气中也满是不屑。显然是老胡说此番奋死当义无反顾的话语,对于这些战阵几十年的人来说,显得有些太过严重了。
老胡闻言,也是咧嘴一笑:“哈哈。。。你这老货,只有一只手了还敢与老子这样说话,此番叫人把你舌头也砍去了,你才知道消停。”
显然这说话之人年龄比老胡还大上几岁,资格也更老几分,几十年的袍泽兄弟,话语之间少了那么多客气,玩笑起来也没有了一个限制。
“滚你娘个蛋,先去把马找来,今日且看老子大杀四方。”这个独臂老汉也是笑骂,却也在说正事。
老胡倒是也不还嘴再骂了,只道:“马匹已经叫人去城外取了,我等先去把城门都关起来,再到知府衙门里把差役都聚集起来,让他们把城门守好。随后我等出城。”
老胡已然安排起来,心中也知道不能守住城池中,自己麾下不过两百来人,四边城池都站不满。若是让人冲了进来,趁乱奔到经略府内把人拿住了,便是一切皆休。
此番唯有带人出城去拦截,左右军汉都是老骑士,面对千余步卒,自然不虚。
老胡简单安排之后,众人也开始忙碌起来。经略府的公文也下发出去,更有送行衙差飞奔出城。沧州虽然无兵,但是几个县城,还有北地堡寨,皆有留守。若是把这些人都聚过来,也有好几百号。虽然各地并不近,北地堡寨更远,但是也要及时通知到,也算后手。
蔡攸自然已经入得沧州,离清池城还有三四十里的距离。这个距离若是快马,两三刻即到。步行,却还有几个时辰。
这也是蔡攸第二次到沧州,路途也走过一回。入得沧州之后,蔡攸心情倒是极好,面上皆是笑意,不是撩开车帘问一下身边的护卫。此时又问道:“还需多久到清池城?”
“学士,两三个时辰便可到得清池,下午半晌的时候。”
蔡攸闻言,又开口道:“下午入城之时,想来郑智府中也会有几个冥顽不灵之辈,尔等直接动手斩杀就是,可不得束手束脚。”
这护卫闻言,忙道:“学士放心,小的们勤练武艺多年,在东京随太师与学士也不是一天两天,杀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沧州这里,郑智心腹之人尽皆随军北上,对付一些下人小厮,不在话下。定然把学士的差事办好。”
蔡攸点了点头,笑意又出,开口说道:“如此本使倒是不多担心了,还有千余军汉,此番已然手到擒来了。”
这护卫也连忙点了点头道:“学士行事谨慎,此番不过是来拿一些女眷而已,若是不带这些军汉,已小人这几十匹快马,只怕早就拿到人了。”
护卫话语自然是为了衬托自己,在蔡攸面前显摆一下。
未想蔡攸也道:“当时只想人多好办事,怕又差池,此时想来,合该就快马派你带人来即可,本使便在雄州等候消息就是。”
蔡攸这几日赶路,着实也有些辛苦。当时接到圣旨的时候只顾欣喜,起身就出发。现在心中大概是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本可以避免这一番辛劳。
便在两人交谈之时,忽然听得大道前方传来阵阵马蹄之声。
蔡攸连忙把车帘全部掀开,人也走出车厢站在了车架之上眺望,听得紧促而又繁多的马蹄,心中莫名有些慌张。
待得人影出现,一个个铁甲的骑士出现在视线之中,大道之上,队列竟然还是整整齐齐的。
“如何沧州还有这么多铁甲骑士?沧州的骑兵不是都随郑智北上了吗?”蔡攸开口急问。
那护卫也拉住的马蹄,往前打量了片刻,忽然开口笑道:“学士,哪里是什么骑兵,都是一些老汉,你看那些人,年老不说,不是断手就是断脚的,不必放在心上。”
蔡攸定睛一看,果然看得许多人铁盔之中夹杂着缕缕白发,来人更近,更是能看到一张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有人只有一条腿,却把身形绑在马腹之上。有人只有一只手,却是用嘴叼着几支箭矢。还有人似乎只有一边脸,另外一边脸颊全部凹陷下去,连眼睛都只有一只。
蔡攸看得清楚之后,心中一松,开口说道:“派人去截停他们,让他们把道路让出来。”
蔡攸话音刚落,身边护卫正要听令打马往前去,只见头前泥地之上忽然插上了一支羽箭,羽箭没入泥土之内,尾部还在猛烈的颤动摇摆。
面前的羽箭吓得这护卫身形急忙往马背趴了下去,待得感觉没有箭矢再来,却是又连忙坐直了身体。
便听头前有人大喊:“何处人马胆敢擅入沧州?”
这护卫心中大怒,回头看得一眼蔡攸,打马往前而去,直到队列最头前,又往前走了二三十步,口中大喝:“蔡监军在此,是何人造次!还不快快下马请罪!”
只见对面骑士也停住了马匹,头前一个老汉也打马往前走得二三十步,开口答道:“河北东路经略府守备指挥使胡精忠在此,尔等兵入沧州,可有河北东路经略府调令?还是有枢密院调令?若是没有,别怪老子手下无情。”
老胡面色已然有狰狞之色,两人相距也不过二三十步远,这护卫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没来由有些发虚,一个东京护卫,气势上与老胡这等炼狱场上下来的杀神,终究还是不能比。
只听他口中应道:“调令没有,但是我等手中有东京官家的圣旨,你们快快把道路让开,我等奉圣谕,要到清池办差。”
老胡闻言问道:“办的是什么差事?”
这护卫听得一问,面色立马为难起来,却是在犹豫该不该说。回头又往远处蔡攸望去,只见蔡攸远远点了点头,这汉子回过头来开口说道:“东京官家圣旨,着我等到清池把郑智家眷送到东京去。你们快快让路,圣谕之下,可不得抗旨不尊。”
老胡闻言一怒,口中喝骂:“直娘贼!果不其然!”
便是老胡口中还在骂,手中已然先有动作,一柄硬弩在手,弓弦立马被拉开,正在往上搭箭!
这护卫把老胡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心道一声:不好。打马调头便走,身形已然伏在了马背之上。
老胡却是连瞄准的动作都没有,抬手就射,弓弦嗡嗡一响,羽箭疾驰而出。
瞬间只听头前一声惨叫,已经打马回头的护卫已经栽倒马下,只余空马往前不断奔去。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看得蔡攸目瞪口呆,那落马的护卫还在地上不断哀嚎爬行,口鼻之处汩汩往外呛血,显然这一箭从后背射入,射穿了肺部气管,已然命不久矣。
蔡攸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话语还在说,动手就杀人。只见蔡攸回过神来,往后看得一眼,见得身后千余军汉,才勉强稳住了心神,面色有些歇斯底里,开口大喊:“全部上,全部上去,诛杀逆贼!”
老胡动作却是更快,一支羽箭又被搭在了拉开的弩弓之上。
弓弦一震,空中忽然发出了尖锐的哨音。响箭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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