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余府上马,直到两骑一前一后出了余府门前的小街,又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了好一阵子,越千秋从桑紫口中确定后头无人盯梢,他才乐不可支地双手朝天,用力挥了挥拳头。
“耶,成功完成任务!”
桑紫对越千秋的这兴奋劲丝毫不以为奇,因为她自己也确实有些诧异。就算自己这边掌握了这么多有利因素,可越千秋一个小孩儿出面,竟然把余泽云逼到这样的田地,简直算是奇迹了。想到这里,她就含笑对韩昱说:“韩知事,听长公主的没错吧?”
“没错没错。”韩昱直接冲越千秋竖起了大拇指,“九公子真让我觉得白活了这几十岁。”
越千秋顿时瀑布汗。他很想说,我并没有你看到的这么小,当然,就算两世加在一起,和韩昱的真实年纪比起来,他也许还是小几岁。
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回头的分赃问题,因此他看了看左右就低声说道:“韩知事,桑紫姑姑,这一千亩地,其中六百亩自然是给苏姐姐,剩下还有四百亩,对不对?”
见越千秋开口说这个,韩昱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鬼灵精似的孩子莫非想要把东阳长公主底线八百亩之外那两百亩都独吞?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长公主说了,得向余家要八百亩,那我现在比长公主说的还多要了二百亩,这就应该是我、韩知事和桑紫姑姑的好处,对不对?”
微微一顿,越千秋笑眯眯地说:“别看我刚刚在余大少面前那么神气活现,可都是狐假虎威,多亏有韩知事和桑紫姑姑你们俩。所以,这二百亩你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分了吧。”
就算桑紫跟着东阳长公主,见惯了好东西,主人又时常有慷慨大方的赏赐,但一百亩水田的巨大价值,她仍然不得不为之动容。
放在贫瘠的郡县,五百文一亩地都比比皆是,可架不住这是在江南,是句容,是上等肥沃的水田,而且还连片!十贯一亩地的价格,人人都是要抢的,一百亩就是一千贯,一户中等人家的家当也就这么多!
至于韩昱,他更是被天上掉下来的这么个大馅饼砸晕了。东阳长公主先头承诺好处大家分,可今天连他总共出来九个人,按照他预想,能够拿到五十亩地,已经算是长公主慷慨了。市价五百贯,他拿一百,剩下的每人五十,这趟私活已经算是非常丰厚的肥差,可现在……
现在看来,这简直是赚疯了的一趟肥差!兄弟们肯定要乐疯了!
可两人总算是冷静的成年人,桑紫更是笑问道:“九公子是不知道这两百亩地值多少吧?”
“当然知道,那天师父抱着我在树上,听到苏姐姐打走那个余家管事时,他们说的话了。”
越千秋非常诚实地眯了眯眼睛:“可就算价值两千贯,我是爷爷一手养大的,怎么能藏私房?可拿回家,我是缴回公中,还是给爷爷?缴回公中我该说是哪来的?用婚书讹诈余家的?给爷爷,送个六七十亩水田,他又不是寻常老封翁,指不定怎么敲我脑袋呢!”
说到这里,越千秋就用极其懊丧的语气说:“父母长辈在,不能存私房,这又不是见面礼那样的大红包……”
桑紫和韩昱刚刚才见识过越千秋耍人时的慧黠,如今却见他一本正经说不能存私房,不由得都有一种这才是小孩子的感觉。两人相视一笑,桑紫就笑眯眯地摸了摸越千秋的头。
“人小鬼大,居然担心这些。放心,万事都有长公主给你做主!”
当越千秋三人回去禀报此行结果,东阳长公主就差遣韩昱出面,拿着婚书去应天府衙和余泽云办了契书交割,婚书也就自然归了如释重负的余泽云。眼看余泽云竟是准备了一个专用于保管机密文书的密匣,抢走之后如开启不得当就会立刻毁了文书,韩昱不禁嗤之以鼻。
当韩昱带回了好几份地契,其中就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六百亩地契,苏十柒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一直都想把那张婚书甩掉,还痴心妄想将其换成家里曾经失去的祖产,如今竟然成功做到了?确定不是在做梦?
当苏大小姐忍不住把手指放进嘴里打算咬一口试试看的时候,她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苏姐姐。”
低头看见是越千秋,苏十柒连忙蹲了下来。她现在是万分不敢把人当成小孩子看待了。
她和余家人前前后后又是谈判又是厮杀的,到头来还比不上这七岁童子动动嘴。人家把东阳长公主请来,把武德司请来,然后上余家耍一下嘴皮子,竟然就成了!
“千秋,我还没好好谢谢你……”
“苏姐姐不用谢我,那剩下的四百亩,我没问过你就做主分了,你不会怪我吧?”
见越千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苏十柒不禁扑哧一笑。她使劲捏了捏越千秋的脸,松手之后眼看人心有余悸地逃出去老远,她却一个起落追了上去,一把将越千秋抱了起来。
“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怎么会怪你?我本来就只求能换六百亩而已,多出来的那都是你的功劳!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那天糊里糊涂答应了你!”
越千秋对于苏十柒的心态自然很满意。他最怕的就是升米恩,斗米仇,苏十柒因为看到他从余家讹诈到的远多于六百亩,因此生出怨恨。如今看苏十柒这轻松愉快的样子,他就咧嘴笑道:“那就恭喜苏姐姐了,从此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咦,这两句不错,比你那打油诗好,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是越老儿做的!”
越千秋反头一看,发现是东阳长公主,他顿时理直气壮说:“是我在爷爷鹤鸣轩看来的!”
“上次送余建龙父子那对联,你也说是你爷爷鹤鸣轩书房看来的,他书房里到底有多少前朝孤本书?真要有,怎么敢给你乱糟蹋?你这鬼灵精,从不肯说实话!”
东阳长公主心情极好,此时打趣过越千秋之后,她端详着苏十柒,心中突然隐隐生出了一个念头,当即开口说道:“苏姑娘,事情已了,你孤身一人,有什么打算?”
“我?到时候看看那片地,想想以后怎么经营,然后,我就去给父母守墓三年。我从小就是个没定性的,让他们吃了不少苦。”苏十柒依旧抱着越千秋,爽朗地笑道,“至于再以后,就和千秋说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反正那些地养活我一个够了!”
“这婚约既然已经废了,你没想过嫁人?”
听到东阳长公主这若有所指的话,越千秋先是一愣,随即看清楚那位长公主眼中炽烈的光芒,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苏十柒有些意外,但还是诚恳地说道:“就算这次有长公主相助,可余家怀恨在心,肯定要坏我名声,那些还想娶我的人,十有八九都冲着那六百亩地,既然这样,我干嘛委屈自己?到外头转悠几年,然后我抱养个孩子,装作是寡妇回乡,谁还能奈何我不成?”
这女人好生猛!
越千秋简直觉得苏十柒的心理太强悍了,这年头哪个黄花闺女敢冒充寡妇?可是,当他注意到东阳长公主那简直不能再满意的目光,他终于领悟了。
长公主这明显是相看儿媳的眼神啊!
与此同时,一路迂回曲折,最终胜利回到余府书房的余泽云,终于从密匣中取出了婚书。他拿出母亲昔日小印比对,再一次确定这婚书就是当年盖着母亲小印的正本,绝不是假冒,正如释重负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该死的螟蛉子,居然又耍我!”
他居然忘了落在武德司手中的徐浩,这下他该怎么去和武德司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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