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去往北燕的使团副使严诩和徒弟越千秋护送了北燕晋王萧敬先回来,而后皇帝竟给了萧敬先不亚于在北燕的官爵。
紧跟着,北燕越国公主竟然也跑来了上京,据说是追着越千秋来的。
然后,英王李易铭跑去晋王府住了一晚上,又在景福殿似乎和那位公主一度大打出手。
最后,东阳长公主之子,那位清闲官儿不当,却更喜欢标榜自己是玄刀堂掌门的严诩严大公子,突然留书出走,传言说是去再战江湖了!
对于金陵城中的达官显贵来说,这四五天发生的事情层出不穷,让人简直叹为观止。相形之下,什么武英馆新添了十几个兼职教授,文华馆的学生在钟小白的带领下要和武英馆交流一场,这都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可在不少亲身经历了这六七年金陵城一桩桩大事的人看来,只要涉及越千秋那个最会惹是生非的小子,那就绝无小事!
尤其是嘉王世子李崇明,他如今和英王李易铭全都在国子学读书,课业成绩一直都处在中等偏上,乍一看仿佛和他那四叔李易铭差不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藏拙简直比全力发挥还要辛苦。所以,这一天难得去垂拱殿时,他就将这场不被重视的比试略提了提。
皇帝却表现得有些兴致盎然,微微眯起眼睛之后,他就问道:“晋王对此什么态度?”
李崇明瞅了一眼还在神游天外的小胖子,气定神闲地说:“晋王殿下初来乍到武英馆,只说一切都由周宗主去主持,他只管摇旗呐喊。如果回头武英馆赢下了这场比试,他亲自掏腰包,包下金陵城里最好的园子,摆流水席,请最好的戏班唱三天大戏,以示庆祝。”
说这话的时候,李崇明故意加重了一点语气,但这并不是为了突出萧敬先的张扬,而是为了暗示,萧敬先初来乍到金陵,明明最初是孑然一身,别无分文,如今就算骤然封王,可皇帝赏了宅子,奴仆侍卫却都是萧敬先自己招募来的,如今还要如此摆阔,那么皇帝也该想一想,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是不是此来金陵预谋已久?
皇帝就仿佛没听出李崇明这暗示似的,突然出声问道:“大郎,你怎么看?”
小胖子虽说之前和十二公主怼上了,于是连带着对越千秋的看热闹深深怨念,甚至怀疑当时越千秋迟迟不进来,是想把那个母老虎似的女人推给自己,可他临走前狠狠坑了越千秋一把,以至于越千秋只能把十二公主打昏,他还是觉得甚是解气。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他听说那一日越千秋临走前和那个砸柿子的小宫女多交谈了两句。
他才不担心越千秋会随便招蜂引蝶,他只担心越千秋为了在外人面前保持与他不和的表象,于是故意把那个二货小宫女给要过去。所以,当发现接下来几天越千秋压根没去景福殿,那个小宫女照旧傻乎乎地四处乱转,他才放心了一点。
他才无所谓那个小宫女,要紧的是他的面子!
所以,此时走神了的他直到皇帝又叫了一声,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好在这一次他总算捕捉到了皇帝的问题,虽说刚刚断断续续并没有完全听清楚李崇明的话,可他好歹知道,对方似乎是对武英馆和晋王萧敬先不怀好意,当即厌恶地皱了皱眉。
“晋王初来乍到,去武英馆才三天,据说在那儿就很有人气,因为他亲自讲了一堂论语,博得了满堂彩,就连几个教授也赞口不绝,对学生们的武艺也颇有指点。他这个山长真心善待学生,如今又为了比试许下庆祝的承诺,这有什么不好?”
见小胖子吃了秤砣铁了心为萧敬先说话,皇帝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随即若无其事地问道:“晋王前几日对朕推荐了一个人,红月宫主萧卿卿。朕虽说从没有听说过,但看在他的面子上,打算姑且召见一下。只不过红月宫三个字难免会招来非议,所以是否下征书,朕还在犹豫。大郎,崇明,你二人有何看法?”
红月宫主萧卿卿?
小胖子还在攒眉沉思,心想自己对武林门派也有点了解,怎么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好似宫廷中女人的名字。而李崇明的脸色便禁不住微微一变,因为这数月以来,悄悄接触他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萧敬先在北边的那些传闻,他知道得绝对不比小胖子少。
而他之所以知道萧卿卿这个名字,便是他刚刚听说,在萧敬先离开北燕入境大吴之前,北燕霍山郡主萧卿卿曾经在燕子城杀了守将吴校尉,甚至还不依不饶把官司打到了御前!现在萧敬先推荐的这个红月宫主萧卿卿,和那位霍山郡主萧卿卿,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小胖子的反应到底很快,只倏忽之间就抬起头说:“父皇,既然是晋王推荐的人,不管身份如何,都值得下征书。古来那些山中隐逸,不少都只不过是独善其身,装腔作势的人,朝廷尚且不惜下征书征辟,现在晋王推荐的必定是真正有用之才,朝廷又何惜一道征书?”
说到这里,他脑袋昂得高高的,一副自信从容的样子:“如果父皇允准,我愿意亲自去!”
还真是和越千秋说得一模一样……
皇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即微微颔首,却没有回答小胖子的主动请缨,而是看向了李崇明。他刚刚就看到这位嘉王世子在听到萧卿卿三个字后微微色变,此时在他那看似温和的目光注视下,他就只见人更是微微低下了头去。
“臣觉得晋王推荐人的本意也许是好的,但我朝和北燕制度不同,只听红月宫这三个字,就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武品录上中下三品之中,并没有红月宫之名,而宫中也并没有红月宫这样的建筑,而且,这红月宫三个字寻常人用,无疑是犯禁的,还请皇上明鉴!”
尽管之前越千秋提醒别没事和李崇明较劲,因为掉份,可此时此刻,小胖子心头火起,忍不住就反唇相讥道:“什么都要考虑制度,犯禁,你是那些七老八十因循守旧的老头子吗?”
“英王殿下,有道是朝令夕改,国之大忌,足可见制度两个字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乃是国本。更何况,红月宫主这四个字确实流露出不臣之心,臣建议皇上先命刑部总捕司又或者武德司细细查访,然后再召集群臣集议是否下征书。”
小胖子只觉得心头那股无名火都快烧到眼睛都能喷火了,可瞥见皇帝对他轻轻摇头,而李崇明这会儿正低着头看不见这小动作,他不禁生出了一种父皇还是向着我的感觉,哪怕并不完全甘心情愿,但还是闭了嘴。
“那就折衷吧,朕回头亲笔下征书,让千秋拿了去召见萧卿卿。”
一言定下此事后,见李崇明低头默然不语,小胖子虽说有些小小的懊恼,可还是得意地斜睨了旁边的李崇明一眼,皇帝在心里暗叹一声,随即笑着说:“至于武英馆和文华馆的这一场热闹,你们两个不妨约上三五好友一块去看看,回来再对朕说说。”
小胖子连忙大声答应,可等到李崇明也行礼应下之后,他突然有些纠结了起来。
朋友这玩意……虽说在国子学跟在他屁股后头阿谀奉承的同龄人是不少,可他眼光被越千秋养刁了,看人很挑剔,虽说收了几个跟班似的人,可真正瞧得上的朋友还真心没有。而越千秋和他是死对头,回头不用他叫都会去,那他还能请哪个好友?
而李崇明同样因为这个简简单单的要求而愁肠百结。他在国子学的人缘比小胖子好多了,因为小胖子要装平易近人,他不用装就能和人打成一片,可问题在于,如果小胖子找不到好友带过去,他呼朋唤友一大堆,那岂不是显得他擅长笼络人心,又凸显了小胖子的鹤立鸡群?
在摸不清楚皇帝心意的情况下,他不能太冒险!
等到这叔侄俩告退离开,皇帝揉着眉心,突然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也看到了,他们叔侄俩连面上和气都维持不了,就连朕嘱咐他们带朋友,他们都能琢磨一千遍一万遍,长此以往,日后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凉拌。”东阳长公主徐徐从屏风后转了出来,随眼一瞥刚刚小胖子和李崇明离开的方向,这才无所谓地说,“顺其自然,有个对手刺激一下小胖子不是正好?毕竟,千秋虽说时不时会损他,可却不会针对他。你总不能指望李崇明也和千秋一样,愿意在背后给小胖子支招,明里却装成处处与他不和。”
“是啊,哪有那么多让人省心的千秋。”
听到皇帝如此感慨,东阳长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省心……要是让别人听到这评价,非得气出病来不可!他是天底下最不让人省心的小子,皇上您居然说他省心?”
“好好,那就不说千秋的省心。”皇帝随便摆了摆手,随即才看着东阳长公主道,“怎么样,你忙活了这么久,找到了吗?”
“找到了。”东阳长公主微微垂下了眼睑,面上再没有刚刚的戏谑,“开坟之后,由最好的仵作重新勘验了尸骨,最后发现左前臂手骨有深达入骨的刀伤,左脚趾骨有发黑的痕迹,怀疑在死前已经受伤坏死。仵作说,死者是三十左右的女子,身量应该在五尺三寸到五尺五寸……”
一连串具体数据之后,她才最终轻声说道:“但还没有切实证据表明,她是北燕先皇后最亲信的女官之一,和如今秋狩司监司康乐齐名的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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