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开花这种事,对大双和小双来说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根本谈不上有多畏惧。毕竟,严诩当年在炮制小胖子时能够用到屋顶捉放曹的计策,在教训自己儿子上自然不会用这个。双胞胎就算有千万个调皮捣蛋,也不是会没事打骂下人无理取闹的孩子,他舍不得太吓唬。
所以,打,打不听就关小黑屋,这是严诩和苏十柒夫妻俩常用的教训熊孩子方法。至于越千秋,气急败坏地对两个小师弟动手,这还是第一次。可他也只是在两个小家伙屁股上甩了各五巴掌,紧跟着把两人往书房里一关,自己却出去了,足足好一会儿,他才面无表情地重新进来,一手一个把他们拎了出去。
然后,他直接把兄弟俩捆在背上,爬上了长公主府最高处那座摘星楼后头的旗杆!把两人放下来之后,见他们死死抱着旗杆不敢动弹,他随手摘下腰间一枚不怎么值钱的玉佩往下一丢,耳听得那玉佩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他这才冲着两个面无人色的小家伙微微一笑。
“看,如果从这个高度上摔下去,人也会像玉佩一样,啪嗒一声四分五裂。”
相比之前呆过的屋脊,这旗杆极高,最上端却有一个非常小的,只能容纳一个人站立的平台,公主府中护卫往日常常将谁能第一爬上旗杆挂上彩旗来争先取胜,作为彼此之间比试胆量身手的方法,有时候甚至一口气上去三四五六七八号人,在上头你追我赶各凭本事。
往日大双和小双也没少看过别人玩这个,还在下面拍手起哄,大声叫好,可现在轮到自己,两兄弟却面色苍白。
这可和往日爬树不同,和登上摘星楼俯瞰整个公主府不同,这儿没有安全的栏杆,没有可以支撑他们的那些枝桠,尽管他们个头小,但挤在那么小一块地方,不得不死死抱着旗杆才能站稳——甚至得抱着彼此,那才能不掉下去!
瞧见越千秋飞快地下去,随即站在旗杆底下仰头看他们,两人不禁干嚎了起来:“大师兄,我们知道错了!”
又是异口同声!
对于什么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越千秋已经有点烦了。此时此刻,他掏了掏耳朵,假装完全没听见,朝两个人一招手,脚底一蹬地就躲得无影无踪。然而,这只是表象,实则他早就瞅准了一处能看清高处的阴影躲避,心绷得紧紧的,随时做好了启动应急措施的准备。
果然,仿佛是不相信他竟然真的走了,大双和小双继续大呼小叫了起来,各种承诺保证不要命地丢下来,叫得那叫一个凄惨,越千秋只能告诫自己现在不狠心将来出大事,把心一横,只不理会他们的叫嚷。
约摸过了快一刻钟,也许是旗杆上风头实在是太大,小双终于响亮地打了个喷嚏,而就是这么一个喷嚏,本来就已经快冻僵的他不知不觉松开了刚刚还抱着旗杆的手。下一刻,原本在他对面的大双就变了脸色,下意识地伸手朝人抓了过去,竟是嘶啦一声抓裂了小双的领子,眼睁睁看人在自己的面前跌落下去。
那一刻,小家伙的心里全都是弟弟在自己面前四分五裂的样子,一时连打了好几个哆嗦。他来不及太多想,把眼睛一闭就往下头一跳,大声嚷嚷道:“小双我来陪你!”
已经窜出去的越千秋连骂娘都来不及。他万分庆幸自己早先也参加过这种爬旗杆的比试,了解那些往日藏在暗处的安全措施,也猜到熊孩子很可能会胆大妄为。
他抖手丢出了三枚飞镖——哪怕一枚飞镖理论上就足够了,可在这种时候,他绝对不敢去赌那万一出错的准头——随着三枚飞镖射断一个简单的机关,倏忽间,一层一层的帛布在大双和小双下方层层拉起,最下方赫然是一幅巨大的金丝软兜。
即便如此,越千秋已经借着几根同样随着机关垂下来的飞索节节登高,最终一把抓住了最先掉下来的小双。还来不及透口气,他就发现旁边另一个犹如秤砣似的小家伙坠了下去,伸手去捞却没捞着。还没等他骂出声,他就听到了小双的声音。
“呜……大双笨,谁让你跳下来!”
越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气,愣生生一个翻滚在空中平移了半尺,随即一个千斤坠往下一沉,终于趁着比大双下降更快的当口,一把将那个傻哥哥捞了过来。
一时力竭的他这才快速下坠,双脚撕破了多层布帛之后,他终于获得了一点反弹的力量,最终落在了那软兜上时,反冲力已经大大降低,整个人触底反弹了好几下,终究是最终稳住了,抱着那两个小家伙的手始终抓得紧紧的。
这玩意总算还顶用!
他低头看了看脚底,发现还有那么几寸的距离,脚就要碰到地面了,但这偌大的金丝软兜颤颤巍巍,承重力非常好,他暗自心想幸亏长公主虽说任由那些侍卫们比试,却布设了这样的机关,为的就是防止登高争先时闹出人命,否则他哪敢拿这来吓人?
他再次深呼吸了两回,这才提气轻身,从软兜上翻了下来,稳稳落地。
“好了,都醒醒,已经到地上了。”
直到这时候,大双和小双方才齐齐睁开了眼睛。然而,当他们两个也被越千秋放下来,脚踏实地的时候,两个人却同时双膝一软瘫在了地上,竟是连哭嚷的力气都没了。
越千秋这才蹲在了两人面前,轻声问道:“现在知道我之前说的那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什么意思了吗?如果刚刚真的摔下来了,你们就见不到爹,见不到娘,见不到祖母,见不着我,更见不着诺诺,还有玄刀堂那些师弟和师侄们,明白吗?死这个字,不是可以随随便便说的,所以日后碰到危险,务必记得先用脑子再用蛮力!”
“明白了……”
小双低低答应了一声,发现耳畔传来了大双几乎同时答应的声音,他突然一把抱住了大双的脖子,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平常抢东西的时候,争执的时候,在父母面前表现的时候,他从来都觉得这个硬是从自己这儿抢走哥哥头衔的家伙很讨厌,今天却发现自己错了。
“哥,我错了……呜呜呜呜!”
瞧见身体僵硬的大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手搂着弟弟,亦是嚎啕大哭了起来,越千秋忍不住再次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今天这揠苗助长也实在是够折腾的。
然而,身为东阳长公主的孙子,严诩的儿子,他越千秋的小师弟,这两个孩子太容易被人算计,今天晚上自不量力去对抗刺客这种事,他是绝对不想再发生第二次,因此只能思来想去下了狠手。
就是被两个小家伙讨厌一阵子,那也没办法了。
然而,当他一手一个把还在哭的小家伙们抱起来,一言不发往外走去时,却突然听到了小双那抽噎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大师……师兄,我……我们要学……学武!”
越千秋微微一愣,随即就冷着脸说:“学了武再去逞能?”
“不,学好武艺去帮你!”这次答话的是大双,一边说一边还使劲擦了擦鼻涕,“还可以帮爹娘,帮祖母,我们以后会很有用的!”
越千秋猛然间想起自己正是经历了那一次生死考验,方才真正决心好好练武,不想在生死关头再赌运气,如今这两个小家伙又何尝不是如此?虽说苏十柒那一剑穿心没让两个人吓到,可他今天成功让他们知道了那种大恐怖,目标总算也实现了。
想到这里,他就欣然点头道:“好,回头我和师父师娘说,你们从小药浴打基础,也是时候学点玄刀堂和回春观的一些东西了。”
“大师兄万岁!”
当守在院门口的两个妈妈听到这一声时,已经提心吊胆了许久的她们不禁面面相觑。只听之前的动静,她们就能猜到里头发生了什么,简直不敢相信长公主和苏十柒都能狠心不来,都能任由越千秋这么可劲儿折腾两位小公子。
然而,此时此刻听到这一声,她们却隐约有些体悟。
果然,当越千秋出现在她们面前,笑意盈盈地打过招呼,就把大双和小双塞了过来时,她们慌忙一人一个接了孩子,就只见一向不管白天黑夜都倍儿有精神的双胞胎兄弟,此时此刻已经困得眼皮都在打架,却都还在笑着对越千秋招手告别。
“他们都累了,带他们回去睡吧,记着晚上轮流值夜,今天我折腾得比较凶,恐怕他们半夜三更会惊醒。”说到这里,见两个妈妈忙不迭答应,越千秋顿了一顿,这才又问道,“长公主和师娘人在哪,我过去请罪。”
两个妈妈连忙招呼了后头早有预备的健妇过来,把已经迷迷糊糊的大双和小双分别抱上了软兜躺好,这才对越千秋屈了屈膝说:“少夫人在长公主的秋水堂。”
当越千秋匆匆赶到秋水堂时,正好看到苏十柒从里头出来,恰是满脸倦色。他微微一迟疑,随即就几步迎上前去,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
苏十柒虽说还不知道两个儿子到底在越千秋手中吃了怎样的教训,但大约总能猜到几分,此时此刻见越千秋这一跪,她顿时没好气地喝道:“干什么来这一套?你是他们的大师兄,教训他们本来就是职责,还怕我因为这点小事怪你吗?”
“不是为了大双小双的事。”越千秋心虚,没抬头,小声说,“是因为我给长公主和师娘惹了麻烦的关系。要不是我昨天送来一个程芊芊,今天又引来一个金灿灿,也不至于有刺客胆敢潜入行刺,闹得这样不可开交。”
苏十柒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就传来了东阳长公主的声音:“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这次竟然软了?我听你把大双小双折腾得鬼哭狼嚎,还以为你发狠要把出手的人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别那副死样子,死的是刺客,又不是咱们自己人,快给我滚进来!”
越千秋被骂得脖子后头冷风阵阵,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苏十柒一把拽了起来。苏十柒犹如越千秋儿时那般用手指在他脑门上用力一弹,随即二话不说扬长而去,至于她后头那几个丫头和妈妈,则是满脸想笑却又不敢的样子,直到出了院门才有阵阵窃笑传来。
虽说越千秋并不在乎丢了面子,可刚刚之所以请罪,归根结底是因为心里的后怕。他是真没想到,在金陵城中几乎可归类为皇宫之外第一安全的东阳长公主府,竟然会有刺客潜入,而且还直接是在苏十柒眼皮子底下行刺。
所以,当进屋见到东阳长公主时,他仍旧有些讪讪然。
可下一刻,他就注意到一旁站着的,那个面如白纸,身穿荼白色衣裙的熟人——正是之前在皮货行中有过一面之缘,被金灿灿讽刺得体无完肤的裴招弟。别说他原本就对人没有什么好感,一想到刺客就是混在这个女人身边进来的,他那脸色自然阴得仿佛能挂下水来。
“千秋,程芊芊是我收进来的,今天这些客人也是十柒点头才放进来的,混进一个刺客不能全都怪你。你有时间内疚,还不如把这件事好好收场,比方说,我实在是懒得和这位动不动就梨花带雨的哭美人说话,哼哼唧唧连话都说不齐全,听着费神!”
裴招弟早就知道东阳长公主是大吴最厉害的女人,没有之一,可此时见人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她还是一阵气苦。然而,刺客是她随身的一个丫头,虽说在她想来,人绝对是经过精心乔装打扮的,可她怎么说东阳长公主都不信,此时竟是急得眼睛都红了。
她是知道东阳长公主和伯父关系不好,可从前跟着父亲在地方为官的时候,她自觉长袖善舞,帮父亲做了不少笼络人心的事,所以一听说金灿灿邀人,哪怕根本没请她,她还是厚着脸皮过来凑热闹,心想长公主府总不至于把她撵出来。
可她只想化解裴家和公主府那一向冷淡的关系,谁知道会卷到这么可怕的风波里!
就在裴招弟满心怨艾之际,她突然听到了越千秋那完全听不出任何高兴意味的笑声。
“我说,你们裴家最近是不是八字有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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