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雷霆之怒

  郑和的前半截话乃是实事求是,只是后半截话却有待商榷。

  但凡是宫中的人,哪一个不是滑不溜秋?论起咬文嚼字,绝不会在文臣之下,郑和虽然是‘老实’人,但也绝没有迂腐到无药可救。所以这后半截话显然经过了艺术加工。

  朱棣听罢,猛地回过神。

  他突然意识到,还有一个‘罪人’此刻还在大理寺里受审。

  现在看来,郝风楼已经不只是值得同情,而是切切实实的被冤枉了。

  从陈情来看,假若郝风楼不杀陈天平,安南的时局才会真正糜烂,而这一杀,不但为朱棣解恨,更重要的是,阴差阳错反而稳住了安南的局势,甚至给予了大明重新掌握安南的机会。

  这是大功……何错之有

  朱棣听到郑和的后半截话,顿时怒了,道:“朕什么时候和大理寺说过这般的糟践朕的义子?他们好大胆!”

  朱棣继续对郑和道:“你立即去大理寺,去大理寺把人请回来,带着朕的口谕,谁敢阻拦,杀无赦!”

  郑和顿时大喜,连忙磕了个头,道:“奴婢遵旨。”

  说罢,郑和起身要走,朱棣却突然想到什么,声若洪钟地大喝:“且慢,罢了,朕要亲自去,立即点检人马,朕要出宫,还有……叫个人去乾宁宫报信,告诉皇后,她这儿子,一根毫毛也伤不了,再不会伤一根毫毛了。”

  话音落下,朱棣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龙行虎步,率先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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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徐皇后确实是茶饭不思。

  对郝风楼的印象来自许多地方,既为他说服魏国公而心存感激,又为那一日保护自己而欣赏他的忠勇。

  其实和这个义子,徐皇后接触得并不多。可是喜爱就是喜爱,如同有的人日夜出现在你面前的感觉一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郝风楼获罪,对徐皇后来说。是不会去分辨他有没有罪的,正如所有的女人一样,她所考量的是,郝风楼会不会吃苦头,会不会因此遭罪。

  她昨夜做了个噩梦,很是吓人,郝风楼浑身是血,跪在她的脚下哭告,说了些什么,记忆已经模糊。她唯一记住的就是一句话:“母后救我!”

  于是乎,那种潜在深处的母性顿时迸发出来,使徐皇后坐卧不宁,她一大清早叫了几个心腹的太监,问起此事。这几个太监倒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说要从长计议,郝大人犯了事,惹得朝野震动,这时候出面不免招致天下人非议。徐皇后只得唏嘘,颇为为难,若是直接去寻皇上。皇上想必也为此烦心,实在不愿多添他的负担。

  倒是有人想了个主意,让皇后娘娘召太子来想法子。

  徐皇后一想,也觉得有理,于是便教人去宫中请太子。

  朱高炽自是忙不迭的来了,向母后问了安。谨慎慎微的样子。

  徐皇后佯作冷静地吃了口茶,保养得极好的手轻轻点在茶盏的沿上,风淡云清地道:“有这么一件事,这郝风楼到底犯了什么事,何至于人人喊打?本宫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安南王不听话嘛,我是女人,不晓得外头男人们的事,却也知道风楼好歹也是功臣,这般的作践,不免教人寒心。”

  朱高炽一听徐皇后为郝风楼说话,心里不免有些反感,却不敢反驳,只是微笑道:“母后,这事太复杂,儿臣一时也说不清。”

  徐皇后便叹道:“说不清就不必说,我这做母后的也不懂。不过……郝风楼终究是我的义子,也算你的半个兄弟,你该帮他说说话。”

  朱高炽应道:“儿臣该当的。”

  说到底,朱高炽不过是一味敷衍,当着徐皇后的面,他不敢说个不字。

  正说着,却有个内官进来禀告道:“娘娘,陛下有口信。”

  徐皇后也不避讳朱高炽,便问:“什么口信?”

  内官道道:“陛下说,请娘娘勿忧,郝风楼,陛下定保他无恙,断不会伤了一根毫毛。”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徐皇后喜出望外,惊喜地道:“这是何故?”

  内官道:“奴婢不知。”

  坐在一旁的朱高炽顿时大惊失色,他很难想象父皇为何突然下如此大的决心,须知这件事阻力重重,真要保全,大臣们非要寒心不可。

  他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时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此时恨不得立即出去探听消息。

  只是此时,他想走也走不得了。

  徐皇后大喜,忙道:“这便好极了,我就说,天大的事又能如何?连个郝风楼都保不住,辛辛苦苦从北平来这南京又为了什么?都说天子一言九鼎,那就得有一言九鼎的样子。太子,母后很高兴……”

  朱高炽的唇边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只得言不由衷地附和道:“是……是……”他一时恍惚,想要抽身离开,却又寻不到什么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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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理寺公堂里,大理寺卿闫恒的手段立即显露出来,他确实是刑名高手,寻了各种人证物证,俱都翔实,紧接着又叫了几个在金陵的安南商贾进来问话,这些安南商贾自是人人痛心,痛陈郝风楼的斑斑劣迹。

  胥吏已写了足足七张的供词,翔实无比,根本让人无从辩驳。

  最后,闫恒冷笑着对郝风楼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本官今日就实言相告,你的恶行已是天下皆知,你若是再抵赖,也终究逃不过法网!”

  郝风楼依然平静如水,仿佛早料到闫恒的手段。却只是答道:“几个商贾和安南国使之言不足为信。”

  “那要如何?”闫恒几乎气得差点笑出来。

  见过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却不曾见过躺进了棺材里还如此万般抵赖的。

  其实此时就足以定案,郝风楼无论怎么辩解都于事无补,不过闫恒见郝风楼死不悔改。于是便生出戏弄之心,倒是好生生的给郝风楼上上‘课’,让他知道和自己抵赖的下场。

  郝风楼道:“御使已至安南,何不等御使详细查问之后再做定夺?”

  “你打的好算盘,只可惜要落空了!”闫恒轻蔑地盯着郝风楼继续道:“右都御史杨雄早已调查翔实,你可知道他屡屡上书,所陈的都是你的罪状?是了,你身陷囚笼,怎么会知道此事?实话告诉你,你即便是抵赖。可是在这人证物证面前也不过竹篮打水。本官奉劝你好自为之,好生认罪服法,或许本官还会念你年少无知而网开一面,为你求情。”

  求情是假,不过闫恒很迫切需要郝风楼的服软。在他看来,自己如此漂亮的手段,将事情处置得如此的圆满,实是自己人生中最光辉的一笔,将来老了,却也是一桩值得吹嘘的往事,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折服郝风楼,使他感叹于天网恢恢,对自己心生佩服。

  这件本来很棘手的事,结果在自己的长袖善舞之下居然落了一个如此圆满的句号,事后回想,确实算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

  谁知郝风楼却是道:“卑下并非抵赖。只是事有情有可原之处,还望大人明察,以免生了疏漏,冤枉了好人。”

  他这番话在闫恒听来,实在是再刺耳不过。闫恒几乎是整个人跳起来,怒发冲冠地看向郝风楼,喘着粗气,怒不可遏地道:“你……你……死不悔改,到现在还在胡言乱语,大难临头还不知轻重,好……好……好,本官现在就成全你……你等着罢……等着罢!”

  这时……

  一个魁梧的人影出现在了大堂之外,如铁塔一般的身子,带着那无形的威压显露出了轮廓。

  这个人阴沉着脸,不发一言,可是双眸如刀,杀气腾腾。

  朱棣背着手,他的身后是几个亲兵校尉。几个门卫大门的差役,竟是大气不敢出,既不敢阻拦,也不敢通报。

  时间仿佛一下子凝滞了……

  所有的人都瞬间呆住。

  等着罢三个字出口的时候,闫恒便察觉到了异样,所以眺目看去,这一看却惊呆了,眼前这人不是当今皇帝又是谁?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天子会突然驾临这小小的大理寺,更想不到会如此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

  原本他抓起惊堂木,要重重敲下的手却是停滞在半空,悬而不动,整个人像是中邪了一般,保持着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动弹不得。

  朱棣的虎目先是看了闫恒一眼,旋即落在了郝风楼的身上,那如刀般锋芒的眸子才微微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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