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达在田庄内没有耽搁太久就回到城中,做的事越深入下去,就发现要做的越多。
临到城门关闭的天黑时分,又有人进城报信说,如今田庄处共有一百五十二人,这是将老弱妇孺都算在其中,从昨日到今日应募人数变化的趋势,明后天也不会有太多人过来了。
朱达回家后先和秦川说了打造工具和兵器的事,秦举人简单问了几句后,就写了个条子给朱达,明日拿着这个条子去县衙就能换出用印的文书来,让张家铁匠铺再也没什么疑虑担心,除了找秦举人拿条子,朱达把整个宅子里的人都发动了起来,李和带着车把式在全城采购,这个时候店铺货栈都已经打烊关门,少不得一家家敲开,真金白银买卖,谁也不会有怨言。
第二天朱达起的很早,十几名家丁也都早早起来,穿戴整齐,长矛投矛都是带上,现在可不是简单的捆扎在身上,而是专门做了背带,粗看倒像是妇人背负婴儿的襁褓包袱,但在这背带后背的部分上却有六个细长的口袋,恰好可以把短矛和投矛器插在里面,翻手从后背拔出来的时候也很方便,而且这背带并不妨碍包袱之类的营生挂上去。
“这不就是个可组合的运动包。”朱达看到这个后,说出了谁也不懂的名词,不过大伙就顺着这个名字喊做行军包,这是董家车把式的婆娘做的,她心灵手巧,带着其他几个妇人做出了这个,好在十几个包花费的工夫不算多。
朱达也没亏待董家,除了材料费和工费之外,结结实实的赏了五两银子过去,让只想着讨好朱达的董家两口子欢天喜地。
天越来越短了,他们起来的时候,天空还是漆黑,东方天际依稀有些白色,稀薄的好像是幻觉,秦家的下人正在厨房里操持早饭,这三天城内的宅子收容了六名中年男女做仆役,伺候秦川父女的起居,即便对需要早起的仆役来说现在也太早了,哈欠两天连院子里都能听得到。
家丁们都很安静,他们真正经历战斗和死亡不过几天的时间,可那几天的经历让他们从头到尾改变很多,尽管生活又渐渐舒缓下来,可这种全副武装的早起让他们每个人都绷紧了。
厨房里才有食物的香味飘出,就听到外面有纷杂的脚步声响起,这个时候整个县城都极为安静,一有这样的动静,立刻让狗狂吠出声,整个县城瞬时间变得喧闹不少。
在朱达来之前,怀仁县城养狗的人家并不多,可那一夜方家和杨家被灭门放火之后,富贵人等就家家养狗了,而且就集中在县衙这一圈,晚上一有惊动就是狂吠不止,很是让人心烦。
“朱兄弟,我带着人过来了。”外面响起常凯的喊声。
那边打开了门,当先一人就是常凯,身后还跟着二十余名青壮,这些青壮都是短袍短袄的打扮,有人还带着皮帽子,手中拿着木棍铁尺之类的家什,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历,他们是三班出身的差人。
若是常在县内的人此时在院内,就会觉得眼前的场面很别扭,这些青壮差人平日做的就是动手动武的差事,捉拿案犯,弹压混乱,下乡收税,甚至围剿匪盗,都要他们出动,是县内数得着的武力,又有官府王法做后盾,这伙人在县内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可今日里却都是畏畏缩缩的样子,一个个颇为拘谨。
“今日一切听我号令,不会有太多辛苦,事后不会让大家白忙,先吃早饭。”朱达站出来简单说了两句,这些青壮差人都连忙答应了。
常凯笑嘻嘻的来到朱达身边,在偏房有他们一张桌子,朱达、周青云还有常凯是上桌吃饭的,但朱达端碗拿着面饼来到院子里吃,周青云跟上,常凯摇头照做,院子里虽说没风,可这个时候很冷,怎么也是不舒服的。
“朱兄弟,三班的好小伙都给你带过来了,别看现在畏手畏脚的,他们可是敢打硬仗,有那亡命大盗折在他们手上。”喝了口热汤暖和身体,常凯笑呵呵的说道,说完这句后却咳嗽两声,因为他注意到这二十几个年轻差人居然聚做一堆,就好像到了陌生地方的孩童似的。
朱达的家丁们看着要比差人们瘦弱些,除了背着短矛之外,长矛并不在手上,而且是分散在院子里各处,还有帮着厨子端饭出来的,即便这样,年轻差人好像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情不自禁的聚成一团。
“比朱兄弟的家丁还是差不少。”常凯犯不着为这件事撑面子。
“是没人训练过,他们没有组织和纪律,这二十几个人一个是一个,我这十几个就好像一个,对峙起来当然不同。”朱达给了结论。
吃过早饭又有人跟着去收拾,好在家丁和年轻差人之间没有什么高低分别,有几位差人热心过去帮忙,一来二去大家也就熟了,院子里的气氛热络了不少,才收拾完早饭相关,东边天际蒙蒙亮的时候,又有人过来报信,说是大车都已经等在城门那边,得了这个消息,朱达才吆喝着众人出发。
一出门之后又显出了差异,朱达和家丁们走在前面,近二十名家丁鸦雀无声,而后面的差人人数没多几个,可议论谈笑的嘈杂却让一条街外都听得到,拐过两个路口,自家都觉得别扭,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没走多久到了西门那边,三辆装满物资的大车已经等在那边,守城的壮班差役甚至还问要不要提前开城门,朱达笑着拒绝了,在北地边镇的城门开关是死线,如果这个规矩不严格执行的话,很容易被外人混进来,如果就是图个方便还好,如果是鞑虏或者乱贼之类,那就是全城生灵涂炭的大难巨祸。
等待开门这段闲暇,朱达问起了张家铁匠铺父子的事,要说城内谁的消息灵通,衙门的公人是不二之选,常凯肯定了解。
“张家的事大伙都知道,他家老的从前就是六房出去的那张砧是个榆木脑袋,张大锤都那么大年纪了,还管在身边,那铁匠铺外面张罗的是张大锤,可稍大点的生意都得让张砧做主“
“这就是想不明白,这铁匠铺不传给自家儿子给谁,等老了还不是得儿子养老送终,整天把儿子当牛马使唤,却给不出一文钱的好处“
听完这些闲谈,大概的来龙去脉朱达就想清楚了,无非是“父权”盘剥,把自己的儿子当成是农奴仆役一样使唤,虽说这等事有些父子相残的味道,可在这个世道并不稀罕,子侄晚辈还有孝道和亲情束缚着,盘剥压榨起来更方便。
“今天我要是不回城,老常你帮我把文书领出来,去张家那边做个担保,免得他家推三阻四的不肯打造兵器。”朱达拜托了一件事。
常凯开始有点纳闷,等问清楚后立刻笑了出来:“朱兄弟你这是太讲理了,老张是想要个高价,多赚你些银子,他张家铺子什么买卖不接,外面的贼兵盗伙又不是没买过他家的,他怎么不要官府文书了。”
朱达一愣,稍微琢磨也笑了出来,他倒是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上面玩心思,昨日里张大锤送他出门的欲言又止也好解释了。
“那张大锤肯定愿意自己出来开店。”
”估摸做梦都想,可没本钱,他爹肯定不会出,又要被别人说不孝,再说了,咱们这县城也就能养得起一家铁匠铺子,再开哪来的生意,你说这老张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闺女还小,这么折腾自家孩子作甚。”
清晨出来安静,常凯滔滔不绝,朱达听到这里没接话,只是笑了。
城门开启,守城的壮班差役先跑了出去,把那边急着进城的百姓和行商赶开,然后让朱达他们这支队伍先走,大车沉重,家丁们立刻上去帮着推,看到这些的差人们也是上前。
常凯注意到朱达脸上有嘉许的表情,立刻说道:”这些孩子都是实诚性子,学精了的都不能舞刀弄棒了,一打就缩,哪能管什么。“
“还有些赤子之心。”朱达低声念叨了句,不过身边的常凯没听清,朱达又是问道:“昨天我在庄子里看到付宇和孟田两个了,他们当不像是寻常公人,你知道他们底细吗?“
“昨天就听说这事了,这两个就做不好公人,一个心思太多,一个死心眼,两个都抹不开脸面,又喜欢多管闲事,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家里吃公门饭吃了这么久,居然还教出来这么样的货色,朱兄弟,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计较。“常凯絮絮叨叨先是贬低,可谁都能听出来袒护的意思。
朱达笑了笑没有作声,向前走了一段才又问道:”他们两个是才跟的你?“
“那些机灵能干的早就送到各位身边呆着了,我这边是个新立起来的,都是别人不要的送过来,可人情还推脱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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