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甜甜的女儿叫岳梓童。
岳梓童这个名字,是岳家老爷子亲自起的。
尽管当爷爷的给孙女起名,放在普通人家很正常,可放在女性地位不高的岳家,老爷子能够亲自给孙女起名,这对杨甜甜母女来说,却是天大的荣幸。
那时候,她只以为老爷子特别喜欢女儿,才亲自起名罢了,却从没有对这个名字多想过。
现在,听这个男人称呼萧皇后的雕塑为梓童,杨甜甜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梓童,就是君王之妻的代称。
很多望女成凤的年轻夫妻,也会给女儿起这个名字,按说岳老给孙女起这名字也很正常。
但又不正常。
至于是哪儿不正常,杨甜甜不敢去多想。
男人就像知道杨甜甜心里在想什么那样,沉声问:“你是不是在想,你的女儿为什么也叫梓童这个名字?”
沉思中的杨甜甜,被说中心事后,身子轻颤了下,抬手擦了擦眼睛,抬头看向他:“是、是。”
她这才看到,她面前这个男人是什么样子。
男人身材高大,身穿黑色绣金描龙服,头戴珠帘通天冠,一张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
他,正是自从三月初三那天后,每天子夜时分都会闯进杨甜甜的梦中,与她抵死缠绵的男人。
他的相貌,猛地一看,与李南方一般无二。
可再仔细看时,却会发现他比李南方“成熟”了很多,也没有李人渣那股子游戏人间的不正经,而是有种让人与他对视一眼后,心儿就会轻颤下,感受到一股子无形的压力,情不自禁挪开目光的压力。
“你、你是谁?”
杨甜甜颤声问着,低头看向了他的脚。
男人的脚,被垂到地上的黑色锈龙袍盖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双黑面,白底的足尖。
这是登天靴,京剧中那些花脸都会穿这种靴子。
“你知道我是谁的。”
男人淡淡地说:“只是,你不敢说出来。更不敢相信,这段时间内,我每晚都会临幸你。”
“你、你是——杨广。”
事实证明男人没有说错,杨甜甜确实知道他是谁,只是不敢说出来,鼓足勇气说出来时,心中也在砰砰地打鼓,右手偷偷去掐她的大腿,希望能快点从这个荒唐的梦中醒来。
杨广是谁?
那可是华夏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大昏君之一,与夏桀,商纣并驾齐驱的。
尽管是李唐为误导百姓,坐稳天下才故意抹黑他的,可已经代代相传上千年,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了。
上千年前的牛人啊。
现在却活生生站在杨甜甜面前,还说每晚都会去临幸她。
这不是梦,又是什么?
“不用掐你的腿了,你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杨广居然看到了杨甜甜偷偷的掐腿动作,冷冷地问:“怎么,被朕临幸,你心有不甘?”
“不,不是。”
再次被杨广说破心事后,杨甜甜惊恐之极。
尤其在听出他有些生气后,根本没谁提醒她,也没谁教导她,她就本能的匍匐在了地上,额头触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娇躯打摆子似的剧烈颤抖了起来。
一个二十多岁就统领三军,南征北战杀人无数的帝王之威严,还不是杨甜甜一介弱女子能承受得了的。
杨广却习以为常,到背着双手缓步走到她身后,一只手放在了她因匍匐在地上,撅起的*上。
杨甜甜本来就剧颤的身子,再次触电般的震动了下。
杨广好像轻笑了声,很得意的样子。
手在弹性十足上拍了下,悠悠说道:“刚才你也该听到朕与梓童所说的那些了。诚然,你是朕千年前南下赏琼花路上,偶然临幸的村女后代。不过,自大隋起到现在,已渝千年之久,到你也有三十七代之多。圣人云,骨血传至九代时,就已毫无瓜葛,同族中皆可成婚,更何况你已是三十七代了呢?”
杨甜甜很想说,就算已经传下三十七代,已渝千年,但我身上依旧流淌着你的骨血啊。
她却不敢说。
因为她很清楚,所谓高贵的血统会一脉相承,源远流长过千年的说法,自基因学上来说,是不成立的。
当年杨广的儿子,在娶妻后生出的孩子,就已经被女方自带的血统,从而“稀释”了一半。
所谓爷爷疼爱孙子是隔代亲的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孙子再娶妻生子,杨广的高贵血统,再次经过稀释,就只有原先的四分之一了。
九代过后,杨广孙子孙子的孙子,遗传他的高贵血统概率,只有几十分之一了。
这时候,他遗传的高贵基因,已经远离了“近亲结婚”带来的弊端。
更何况,源远流长三十七代之后了呢?
说句很实在的话,相传这么多代数后,杨甜甜的父亲是不是杨广的直系后人——都得有待考证了,更别提会有“近亲”的嫌疑了。
所以无论是从理论,还是实践上来说,杨广这个“老祖”,完全可以把一个三十七代后的美人儿,纳入他的后宫。
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是大逆不道的。
可问题是,又有谁家的姑娘,被她上溯三十七代老祖临幸过?
这种事,简直就是特么的——扯淡。
对当前的杨甜甜来说,却又是真实,诡异的。
“你不用担负任何的心理包袱。唉。”
杨广终于缩回了放在杨甜甜身上的手,仰面幽幽叹了口气:“更何况,我临幸于你,只是存在于梦幻中。除了能给你带来气场上的改变,影响你的心境,让你越来越年轻之外,并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实质性的改变,当然是特制“受孕”之类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杨广的幽幽叹息声穿进杨甜甜的耳朵里后,让她徒增出他其实很可怜的感觉,只想把他抱在怀里,用女性特有的温柔,来好好安慰下他。
只是不等她有任何动作,就听杨广森然说道:“朕乃千古一帝。我受尽的委屈,苦楚,新竹难书。帝王,无论他的命运有何悲惨,他都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惜。只因,你们没谁有这个资格!”
“臣妾,不敢。”
杨甜甜并没有意识到,她在脱口说出“臣妾”这个词时,是相当流畅的,没有一丝滞塞。
唯有心思再次被洞穿后的惶恐。
杨广却是习以为常,到背着双手在她身边走来走去,缓缓地说:“既然你在三月初三时已经踏上失魂崖,让远在距离帝王谷万里之外的朕感受到,冒险脱离本该共存亡的宿主,回来和你相聚,这都是缘分。嗯,苍天后土为朕安排的命运。”
“不过现在为止,你我之间的缘分暂时尽了。朕,要离开帝王谷,回到那个孽障身上去了。”
杨广的语气中,多了一股子明显的舍不得:“这段时间内,其实是朕身亡千多年来,最最开心的时候。你,不错。”
杨甜甜很想说声谢谢,可嘴巴只是动了动。
帝王在夸奖臣民时,是不屑听到她感谢的。
“你可能很不解,朕怎么会从千年之前,重返世俗呢?”
杨广问出这个问题后,不等杨甜甜回答,忽然举手攥拳,厉声咆哮起来:“那是因为朕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永远关在那黑暗的九幽之内,遭受那些废物的耻笑!”
他的咆哮声,引起了九层宝塔各层屋檐下的金铃共鸣。
铃铃玲的铃声中,居然还夹杂了别的响声,从窗外传来。
风声。
雨声。
万马奔腾声。
数万将士用力顿着长槊,嘶声大吼声:“胜,胜!万胜,万胜,万胜!”
喀嚓!
惊雷,也自半空中炸响。
一道游龙般的闪电,迅疾无比的从九层神殿内划过时,让杨甜甜猛地看到,那些纸人,泥胎,包括萧皇后在内的所有人形物体,全都匍匐在了地上。
有血腥的邪祟之气,悠忽间自天地间蔓延。
这就是天地之威。
帝王之威!
杨甜甜刚抬起的头,再次重重叩在了地上。
浑身瑟瑟发抖。
她没机会看外面的情况,却偏偏能想象到,在九层宝塔的外面,此时已经聚集了无边无垠的将士。
战马嘶鸣,长槊寒光闪烁,赤红色的旌旗随风猎猎飘扬。
狂风暴雨下,张须陀,麦铁杖等忠于杨广的历史名将,策马在万千战阵面前奔驰,高举着长槊,高喊着万胜,万胜!
此时,只需杨广一声令下,忠于他的大隋铁骑,就会形成一股子杀气直冲斗牛的黑风,踏破帝王谷——
任何人,在这种让天地都变了颜色的威势中,唯有像杨甜甜这般,只能把发抖的身子,尽力蜷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哈,哈哈!”
杨广狂笑着,张开了双臂,大步走到窗前,推开,指着外面对天怒吼:“看,那就是朕的将士!那就是朕的天下!那就是朕!”
吼!
一声清越的龙吟,仿似从九天云外传来,切断了杨广的狂笑。
杨广呆愣了下,忽地附身抓起一个泥胎雕像,狠狠摔出了窗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要囚禁朕!为什么,要让朕寄宿在那个孽种的身体里,再也无法率我的十万虎狼,争雄天下,荡平那一切的魑魅魍魉!?”
无论杨广有多么愤怒,天地忽然静了下来。
狂风暴雨,万马奔腾,十万虎狼之师狂吼万胜的声音,全部寂静无声。
有柔和的月光,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反射过来,洒满了整个九层神殿。
一片祥和。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杨广就像在瞬间苍老了十数岁那样,无力的松开窗户,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噗通一声蹲坐在了杨甜甜面前。
他垂首,闭眼。
浑浊的泪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不住地滴落。
他喃喃地自语声,让人听起来无比的心疼:“为什么要误导朕的皇姐后代,对朕如此的仇恨?千年来始终苦寻朕的下落,要抓朕与轩辕神像前,斩首挖心?难道,朕,真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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