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向沈传明说的人民战争,其实就是要唤起金塘百姓对于环保的重视,通过百姓的声音来给那些排污企业施加压力,同时也是给政府施加压力。【】单凭政府的意志来控制污染,是很容易出现走过场、打折扣的情况的,毕竟政府要顾及的因素太多,任何一项因素都可能让政府妥协。而百姓的要求却很单纯,那就是要保证他们自己和家人的身体健康,在这个问题上,谁也不会轻易地妥协。
凭着前一世的记忆,秦海非常清楚人们一旦了解了污染的危害,将会迸发出什么样的环保热情。不过,作为一名工业领域的从业者,他还知道必须非常谨慎地引导人们的环保意识,避免出现后世那种极端化的环保思想。如果因为引发了人们对污染的恐慌而导致盲目地反对一切工业项目,那就是矫枉过正了。
就在金塘市政府放出要加强环保的风声不到两天,金塘的街头突然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从他们胸前佩带的校徽上,可以看出他们分别来自于山南省的几所大学,包括山南大学、山南师范大学、山南工学院等等。他们一到金塘,就在几个人流最为密集的街口摆开了桌子,插上校旗,然后一边向过往行人发放印刷精美的小册子,一边宣讲着环保知识。
“大妈,您拿份这个册子回去¢≦,.看看吧,了解一下空气污染的危害……您不识字没关系,让您家里的孩子念给您听,这是关系到您全家身体健康的!”
“阿姨,您知道吗,工业废气里含有多种致病物质,长期吸引含有二氧化硫、硫化氢、氮氧化物、二硫化碳等污染物的空气。会导致高血压、心脏病……”
“这位姐姐,现在空气污染这么严重,你要尽量少带孩子出门,否则会对他的生长发育带来不利的影响的……”
金塘这个地方过去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街头宣传活动,学生们一出现,就吸引了无数市民的好奇围观。这些学生都是有备而来。一张嘴便是滔滔不绝,加上各种图文并茂的宣传展板的演示,很快就把环保的观念传递到了千家万户。
金塘晚报和金塘电视台的记者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他们找到学生们的带队老师,询问学生们到金塘来进行环保宣传的原因。
带队老师带着一脸的正义之色,慷慨陈词:“我们这些学生,都是学校白鸽环保协会的成员,他们听说金塘市是山南省重要的化工产业基地,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空气污染问题。便产生了到金塘来进行环保宣传的愿望。学校对于这种志愿者活动一向是非常支持的,我们希望学生们能够用自己的知识服务于社会。”
“你们从省城赶到金塘来,你们的交通和食宿费用,是如何解决的呢?金塘市政府会给你们报销这些费用吗?”漂亮的电视台女记者问道。
老师断然道:“不,我们的宣传是完全义务的,所有的经费都由我们自己承担,不需要金塘市的政府和群众支付一分一毫。”
“老师,您到金塘之后。觉得我们这里的空气环境的实际情况如何呢?”晚报记者问道。
老师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比我们出发之前所想象的还要糟糕十倍以上,我们认为,金塘市的空气污染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
“您是否认为金塘的化工产业应当有所收缩呢?”电视台记者继续问道。
“不,完全没有必要!”老师道,“工业发展和环境保护并非不可兼得的事情。关键在于领导要重视、企业要配合。工业废气是完全可以处理的,通过在生产环节中增加废气处理装置,采用活性炭吸附、催化燃烧、催化氧化、酸碱中和等方法,能够有效地控制废气的排放……”
“在这方面,发达国家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鉴吗?”晚报记者追问道。
老师道:“是的。有很多成功的经验。我曾经到日本考察过他们的化工产业,他们有些化工厂也是建在居民区附近的,但因为执行了严格的环保要求,所以并没有给周边的居民带来影响。我这里带来了几份相关的资料,你们可以参考一下,向金塘的群众进行一些宣传。”
“太感谢您了,您和您的学生真是金塘人民的好朋友……”记者们都装出一副由衷的样子,对老师赞道。
在一旁围观采访的人们自然猜不到,老师也罢、记者也罢,其实都是在照着事先约定的内容在进行表演,在这番做作的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一切。学生们到金塘来的经费,自然不可能是由学校提供的,事实上,各家学校的教学经费都非常紧张,不可能有闲钱来支持这种公益活动。至于说给他们提供车费、住宿费、餐费以及资料印刷费的是谁,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金塘晚报在当天就辟出了一个版的篇幅报道这次环保宣传的新闻,金塘电视台则在当晚播放“新白娘子传奇”之前,专门安排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请了沈传明以及山南大学的教授座谈金塘市的空气污染问题。无论是哪家媒体,采用的宣传口径都是由秦海与材料集团的高管们反复推敲过的,确保既能够让大家知道环保的重要性,又不至于出现集体反对工业建设的极端情况。
“靠!秦海特喵的这是想干什么!”
在家里陪着老婆看电视的刘书达听了不到十分钟,就跳了起来,指着电视机爆起了粗口。
“书达,你说什么呢?什么秦海?”刘书达的老婆熊秀英诧异地问道。
“大秦集团的董事长,全国最有钱的老板,秦海!这个节目分明就是他在背后操纵的!”刘书达怒道。
“你怎么知道?”熊秀英看了看电视上侃侃而谈的专家,说道:“刚才主持人不是说了吗,这个人是山南大学的教授,很有学问的。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
刘书达道:“什么有道理,他是想毁了咱们的厂子好不好!”
熊秀英平时并不太关注自家厂子的情况,她问道:“他说空气污染会让人生病,怎么是毁了咱们的厂子呢?”
“他这话就是冲着咱们家的厂子来的,他说的那些空气污染,都是咱们厂子排放出来的。如果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话,咱们的厂子就办不下去了。”刘书达解释道。
“可是,他不是说只要在厂子里建一个废气过滤塔,就能够过滤掉废气吗?咱们家的厂子没有过滤塔吗?”熊秀英问。
刘书达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没有!你知道建一个这样的塔要多少钱吗,最起码也得50万!我哪有这么多闲钱扔在这种事情上?”
“啊?这么说,教授说的那种随意排放的无良企业……就是指咱们家的厂子了?”熊秀英瞪着眼睛看着丈夫,问道。
刘书达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答道:“又不是咱们一家厂子是这样的,大家都是这样的嘛……我这不也是为了给家里多存点钱吗?”
“可是……”熊秀英无语了,“这样一来,大家岂不是要戳咱们家的脊梁骨了?”
熊秀英的预言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整个金塘讨论的话题都是环保问题,大家指指戳戳地,看向各位企业主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些异样的神色。
在鑫源化工厂,厂里的工人开始在私底下嘀嘀咕咕,有些中层干部索性直接来询问刘书达,厂里到底有没有安装废气过滤设备的打算,并表示如果不安装这样的设备,他们都有些不好见江东父老的意思了。
回到家里,上中学的儿子满含委屈地问老爹,是不是自己家里的厂子就是导致金塘空气污染的罪魁之一,自己因为这事在班上已经无脸做人了。好不容易把儿子糊弄过去,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在乡下颐养天年的老父亲打来的,劈头一句话就是:“书达啊,咱们可不能挣那种黑心钱啊!”
“尼玛,还讲不讲理了!”
刘书达忍不住要暴走了,他有心要发一通脾气,却又不知道向谁发才好。他拿脚后跟思考都能够猜得出,这一切事情的幕后黑手肯定是秦海,只有秦海才有这样大的手笔,才会把事情做得如此不留余地。如果换成沈传明,是不可能这样做事的。
可是,就算他知道始作俑者是秦海,又能如何呢?且不说秦海的势力比他一个小小的鑫源化工厂要大得多,就算他不畏强势,也找不到向秦海发难的理由,因为自始至终秦海都没有说过鑫源化工厂一个字,是金塘市的百姓要求环保,与秦海有何相干?
“要不,书达,咱们手头紧一紧,挤点钱出来,把那个什么过滤塔建起来吧,总好过被乡亲们骂吧?”熊秀英怯生生地向丈夫建议道。
刘书达瞪着血红的眼睛道:“不,我不能随便让人这样耍,我要找沈传明讲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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