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没给我丢人,可是这六个人,咱们怎么弄回去?”
秦海看着桌子底下醉得像烂泥一样的室友们,又好气又好笑。今天这场合,如果不是有一个神一般的黑子,现在躺在下面的就是他秦海了。他是实在无人可用,才带上黑子出来当跟班,谁想到黑子竟然有这样的本领,能够把六个老采购员悉数放倒,而自己岿然不动。刚才众人拼酒的时候,秦海是看得真真切切的,黑子是与那六人逐个单挑,然后把众人先后放倒的,相当于一个人拥有六个人的酒量。
“你不是作弊了吧?”秦海看看黑子身上,想知道他是不是玩了点什么花招,把酒都洒到衣服上了,或者是偷偷倒掉了。
“这怎么可能呢?”黑子不屑地说道,“这帮人喝酒可精着呢,我哪能在他们面前耍什么花招。头儿,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我就是天生喝酒不醉,这些酒对我来说,就跟水一样。我听我们农场的医生说,好像是我胃里缺一种什么煤来着……”
“是酶吧?”秦海听懂了。人体吸收酒精是需要依靠某种酶的,如果缺少这种酶,酒精就无法被吸收到血液中去,自然也就喝不醉了。这种人与寻常人们说的酒量大的人还不一样,后者是分解酒精的能力比较强,但喝过量了仍然会醉。而黑子这种人是根本就不吸收酒精,换句话说,他也根本享受不到喝酒的乐趣。
酒馆的服务员过来了,见到一大堆醉倒的人,他们也不觉得奇怪。有人弄来了一辆三轮车,几个膀大腰圆的服务员像运面口袋一样,把六个醉汉搬到了车上。在秦海的指点下,把他们送回招待所,又一个一个地给扔到了床上。喝醉了酒的人都是死沉死沉的,如果让秦海和黑子去扛,他们连一个都扛不动。
为了防止醉汉们半夜滚下床来,那几个服务员还指导着秦海用绳子把他们给固定住。有趣的是。这些绳子都是服务员在房间的墙角找到的,估计过去也没少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六个人睡到第二天早上七八点钟,才陆续醒来。秦海帮他们从外面买来了小米粥和窝头,众人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黑子摇头叹气,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打雁的让雁崽子给啄瞎了”。
吃过早饭,苏亚波拿着小说跑到外面找荫凉地方用功去了,余下的几位收拾停当。依然各奔东西,用苏亚波的话说,就是“上班去了”。昨天一直话很少的刘子文磨磨蹭蹭地拖到了最后,等到众人都走光了,他才突然闪到秦海面前,压低声音说道:“秦兄弟,我想跟你商量点事,行吗?”
秦海点点头。说道:“刘大哥有什么事就说吧,小弟只要能帮上忙。没啥说的。”
刘子文道:“我想问问你,你们厂里能给回扣吗?”
秦海愣了一下,虽说大家已经喝过一顿酒,好像也还没熟到这种程度吧?大家在酒桌上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都是非常讲究的。众人即便是在烂醉如泥的情况下,对于回扣之类的事情也是讳莫如深。当采购员的人。如果嘴上没个把门的,也别想能办成事情。
“刘大哥问这个干什么?”秦海以退为进,反过来对刘子文问道。
刘子文道:“我昨天观察过了,你秦老弟是个热心人,也是个正派人。我觉得和你秦老弟合作比较踏实。实不相瞒,我现在接上了一条线,是一个大煤矿的矿长。不过,他的胃口比较大,我满足不了,所以,我想和你秦老弟联手……”
“我没听明白。”秦海平静地说道,他其实大致已经能够猜出刘子文的意思了,但既然是对方在求自己,他何必过于主动,总得等对方把底牌都亮出来,自己才好坐地还钱。
刘子文道:“我们厂的领导是一帮老古板,别说回扣,就连普通的招待费都抠得死死的。就这样,还非要我们这些采购员把事办成,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我看昨天秦老弟你请客的时候,出手大方,估计你们领导应当是挺开明的,对于回扣这种事情,应当也是能够接受的。所以,我想和你谈一笔买卖。”
“愿闻其详。”秦海在床头坐下来,递了支烟给刘子文,然后静静地等着刘子文往下说。
刘子文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或者也可能是病急乱投医,万般无奈之下,把秦海当成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接过秦海递上的烟,在秦海面前坐下,说道:“是这样的,我联系的这个矿长,他手里有5万吨计划外煤炭,答应可以给我。不过,他要回扣,开了个价,我实在是应不下来。”
“他要多少?”秦海问道。
刘子文比划了一个“二”的手势,秦海猜测道:“两万?”
刘子文摇摇头,说道:“是20万。”
“他可真敢要。”秦海冷笑着评论了一声,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厌恶的情绪。
秦海并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人,对于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丑恶,他也是有所了解的。头一天,李尚明向他介绍有关煤炭交易的各种内幕,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今天听刘子文说居然有人一开口就敢索要20万的回扣,他还是感到震惊了。
“没听人说吗,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现在这些当官的,谁不想趁着在台上的时候多捞几个,以后下台了,想捞也捞不着了。”刘子文像是看透了红尘一般,对秦海教育道。
“说得也对。”秦海道,“那么老刘,你打算怎么跟我合作呢?”
刘子文道:“他想要回扣,可是我们厂不同意给回扣,我现在憋在这里,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你们单位能够给回扣,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这些煤,我让一部分给你,至于回扣,也由你们厂来出,你看如何?”
“那我不是亏了吗?”秦海似笑非笑地问道。
刘子文有些急了,争辩道:“这怎么能算亏呢?我也是千辛万苦才接上的线,人家是觉得我这个人老实本分,才向我透了底,换个别的人,他根本就连见都不会见。5万吨煤,20万的回扣真不算多,如果让老谢去做,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你知道现在5万吨煤倒出去能挣多少钱?”
他说的老谢,自然是指同室的谢其进。谢其进是个职业倒爷,干的就是倒买倒卖的事情,而且花的钱和挣的钱都是自己的,自主权极高。像这种给回扣的事情,谢其进自己就能够决定了。
秦海不为所动,他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和老谢商量这事呢?”
刘子文知道有些话不说透是不行的,他说道:“我不是没想过要和老谢合作,可是这里头有两个障碍。其一,对方是个谨慎的人,他不想和老谢这种身份的人合作,怕这种人不可靠。其二,如果对方真的愿意和老谢合作,估计就没我什么事了。关系这种东西,一说破就没价值了,老谢如果能够和对方接上线,他又何必再让我拿走一部分煤炭呢?”
秦海哑然失笑:“老刘,你就相信我不会把你给踹了,自己去和对方接头?”
刘子文道:“唉,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是赌赌自己的眼力了。我觉得秦老弟你是个厚道人,你昨天说帮老万找人指点技术,连费用的事情都没提,这就足见你的厚道了。你知道老万是个个体户,像这样的事情,你找他收点咨询费之类的,不是很正常吗?”
秦海拍了拍脑袋,说道:“哎呀,这倒是我脑子里少了根弦,老刘你提醒得好,回头我就找老万要咨询费去。”
刘子文丝毫没有受秦海的这番做作所影响,他说道:“秦老弟,你就别装了,我老刘虽然活得窝囊,看人还是有一套的。你的本心就是一个好人,想学坏都学不像。正因为这样,我才打算找你合作。5万吨煤,我可以分你3万吨,我拿2万吨回去就能交差了。3万吨煤,给20万的回扣,你觉得你们厂能接受吗?”
一吨煤的国家牌价是70元左右,而黑市上的价格已经卖到了100元以上,二者有30元以上的差价。刘子文答应允出3万吨煤给秦海,按黑市价来计算,有近100万元的价格差。如果让谢其进来选择,他肯定是愿意拿出20万来作为回扣的,这样自己还能留下80万元以上的利润。而作为一家国营企业,要拿出这样高的回扣就不太可能了,正如李尚明说过的,光是财务制度上就无法通过。
秦海做的是自己的企业,财务上的事情他是可以说了算的。但是,要拿出20万元去行贿,对于秦海来说还是有些心理压力,这实在不符合他处世的原则。他有待找个理由来推托一下,却又看到刘子文那一脸的苦相和眼睛里期盼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软。
“这样吧,老刘,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就陪你一起去见见那位矿长,听听他的条件再说。成与不成,我肯定不会坏你的事,你看如何?”秦海最后对刘子文这样说道。
刘子文点点头:“也罢,这么大的事,也不能指望你没见着人就答应下来。这样吧,秦老弟,我先和矿长约一下,约好了,咱们就一起过去。对了,到时候把你那位小傅同事也带上,那位矿长是好酒量,不喝到一定程度,他是不会开口吐真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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