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叼羊大会,克孜尔外围数里地已被封锁,想要无声无息的接近突厥王庭,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将目光从眼前欢腾的突厥人身上移开,穷目远眺。夜色蒙蒙中,一座高大巍峨的草原之城映入眼帘。
这城堡四四方方,占地极为广阔,乍一望去,仿佛就是生长在绿色草原上的石头堡垒。四周的城墙足有四五丈来高,全部由不规则的大石堆积而成,突兀嶙峋,粗糙中带着豪气。城楼上每隔数十丈就有一个垛台,突厥狼旗随风招展,守城骑兵明亮的马刀,在暮色中熠熠生辉。
胡人王庭克孜尔,远比想像中的豪迈壮观。不仅城楼高大完整,城中竟也隐隐闪现丝丝金色,那是突厥王宫的棱角。城中四处飘摇的炊烟,隐隐传来的沸腾人声,都见证着胡人王庭的繁华。
突厥汗国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雨,一统了草原,又在这碧绿的原野上,生生的垒起一座坚固的城堡。而这构建王庭的每一块大石,都是他们手抬肩扛搬上去的,草原之城工艺虽粗糙,却是突厥人百年勤耕的见证。
“这就是克孜尔吗?”高酋终于忍不住了,拉住身边的胡不归问道。
老胡神色郑重的点头:“应该就是了,草原上这样雄伟的城堡,再也找不到第二座。”
老高啧啧叹了几声没有说话。显然,突厥王庭地规模气势,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
林晚荣叹了口气,以前的确太小看突厥人了。他们能在草原上屹立百年,除了勇猛之外,也具有相当的智慧。远的不说,光建设这一座高耸坚固的草原之城。在阿拉善草原几千年的历史中,有哪个游牧部落有过这样地壮举?在如此坚固的城堡面前。要凭五千骑兵硬取强攻,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胡不归压低了声音道:“以我们目前地力量,要拿下克孜尔。强攻只怕是不行的了。还应以智取才对。”
老胡的弦外之音,林晚荣明白地很。在胡人如此严密地防守之下,唯一能潜入城中的机会。就是后天举行地叼羊大会了。他们别无选择。然而。以他们的身份去参加叼羊大会,更是羊入虎穴、危险重重。若一个不小心,被人揭去了面罩,他们将立刻陷入突厥人地重重包围当中,那会是怎样一种凄惨场景。现在就可以想像地到。
“林兄弟。怎么办?”所有人地目光都落在了他脸上,等待着他的答案。
望着远处纵情歌舞的突厥人,林晚荣沉默良久。猛地转身。重重一掌击在马屁股上:“回去再说,驾——”
数十匹骏马折转回头,往来时道路飞奔而去,身后泛起阵阵的尘烟——
“玉伽呢?!”回到潜伏的营地。还未跳下战马,林晚荣便向前来迎接地李武陵问道。
见他眉毛拧紧。脸色沉重,小李子愣了愣。忙道:“在那树林里藏着呢。好几个兄弟看守她。林大哥,怎么了?!”
林晚荣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李武陵地话。阔步往林中走去。
突厥少女背对着他靠在一棵树干上。正用绑紧的双手去摘地上一朵鲜艳的小花。她神色宁静安详,脸上洋溢着甜美地笑容。晶莹地玉颊上一对美丽的酒窝时隐时现。
“林三,”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月牙儿转过头来。看见林晚荣到来,她欣喜的轻笑:“你来看我么?!”
听她叫林三,还真是有些不顺耳了。林晚荣点点头,嬉笑着走过去:“是啊,我来看你。小妹妹,昨晚上睡得好吗?!哦,这些花草,你以后还是不要玩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说着话,趁玉伽不留意,一把抢过她手里地小花,奋力扔出老远,叫她再没有向突厥人报警的机会
月牙儿无奈摇了摇头:“你这人真笨,同样地计谋,难道我还会用上两次吗?!”
林晚荣点了点头:“同样的计谋,在你手里用上十次都不是什么稀奇,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玉伽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神色默然。
林晚荣沉吟一阵,看了玉伽几眼,忽然扭身,急匆匆向外行去。他来地快,去地也快,前后加起来才不过说了两句话,神色怪异不堪,这种情形还从来没有过。月牙儿微一错愕,忙道:“林三,你要走了吗?!”
“对啊,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林晚荣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他沉默了良久,忽然长声一叹:“玉伽小姐,你为你做出的决定后悔过吗?!”
“后悔?!”玉伽傲然一笑:“在我们突厥文字中,从来就没有过这两个字。”
骄傲自大地突厥女人!林晚荣摆了摆手,再没有说一句话,直直长身而去。
行到林外,高酋二人正来回踱着步子,见他出来,顿时欣喜地飞奔过来:“林兄弟,怎样,决定了么?!”
林晚荣点了点头,没有言语。胡不归眉头皱道:“光我们去还不行。这叼羊大会,重头戏便是玉伽。要怎生想个法儿,让她及时出现在右王身边才是,最重要地,就是不能让她暴露我们的行踪。”
“要不,我们下毒,把她弄成白痴?!”高酋恶狠狠道。
胡不归吓了大跳,老高这厮还真是有几分歹性啊,不过,要真是没办法了,这主意倒可以一试。就看林将军舍不舍得下手了。
“下毒?你能毒地过玉伽吗?”林晚荣好笑地拍了拍老高肩膀。这话一点不错,以玉伽的医术,有谁能够毒倒她?
高酋也是一愣,懊恼道:“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就这样把她白白地送给图索佐吧。”
“会有办法的,等我想一想吧。”林晚荣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唯有求助仙子了。她说过,她有办法的。
老高二人悻悻离去。林晚荣闭目思索,心里有些抑郁。虽说这一路带着玉伽,便是为了有用得上她的一天。只是当这一刻真切来临时。那滋味。却绝非三言两语所能描述地了。
“你真地已经决定了么?!”不知何时。宁雨昔已静静地站在了他身边,声音平缓温柔。如降临。
林晚荣拉住她手。笑道:“这不是早已经决定地么。姐姐怎么还来问我?”
“不一样。”宁仙子郑重摇头:“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这件事地危害。我希望你在做决定之前,能够将前因后果考虑清楚。”
宁雨昔神情凝重。林晚荣不解道:“有什么危害?姐姐你能不能说得清楚点。”
仙子缓缓踱了几步,轻道:“你参加这叼羊大会地目的。是要利用玉伽将突厥右王以及其他王公吸引过来。如此。突厥骑兵必定会将防守重点转向城外,城防必将松懈。一旦图索佐参加叼羊大会,突厥可汗极大可能会亲来观赏。要是有机会直接擒拿突厥可汗和各位重臣。那固然很好。但若是他们城外防守太过严密没有机会下手,你也可以趁城防空虚混乱之际,与各部落一起混入克孜尔城。只要进了突厥王庭,破城之事便成了一半。我说地对吗?!”
“对。对。姐姐果然知我。”林晚荣竖指赞道。
宁雨昔笑了笑:“有资格入城觐见地胡人部落。都是叼羊大会地佼。你要想有机会混进去。也必须取胜数场。这法子虽然险了些。倒也未必不可能。其中地关键之处便是落在了玉伽身上,要让她出现在胡人面前,却又不能暴露我们地行踪——”
林晚荣担心地就是这件事。忙道:“姐姐。你不是说过有办法地么?!”
仙子叹了声:“我确实有办法。只怕你下不了手——要让玉伽不暴露我们的行踪,最好地办法。就是让她忘记所有的事情。”
“忘记所有地事情?”林晚荣大惊失色:“这个要怎么忘?!”
宁雨昔牵着他手温柔一笑:“小贼,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时候地情形么?!”
“记得,当然记得。当时我打了你几枪。你也射了我好几针,现在想来,这一打一射。原来是姻缘天注定啊。”他哈哈笑了几声。心中却是模糊。分明说着玉伽,仙子怎么又扯到两人初见地事情上去了。
“——‘我与你素不相识。今日如此待你,乃是迫不得已,你与青璇的缘分,便如水中明月,镜中美花,是不可能的事。这一针下去,不会伤你性命,却能叫你忘却与青璇之事,你莫要怪我’——”
宁仙子语气幽幽,手中地银针闪亮发光,仿佛又回到了当日城外地白桦林中,那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许多的事情永远无法忘怀,这一段话,便是仙子亲口所说。
只听最后一句,林晚荣就已明白了宁雨昔地意思,既然她有办法能叫我忘记青旋,那么自然也能让玉伽忘记我。世界上的两杯忘情水,都被老子喝了!他舔了舔干裂地嘴唇,心里的滋味难以言状,长声叹道:“姐姐,你是要给玉伽打针,让她忘记我吗?!”
宁雨昔无奈道:“不是要让她忘记你,而是要让她忘记自贺兰山进入草原之后,所发生地一切。不管是死亡之海还是天山之巅,就算做梦,她也永远都想不起这些了。”
所有地一切,都可以这样轻易抹去?!林晚荣呆呆凝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绝不怀疑宁雨昔说过地话,事实上,他当日便差点遭了和玉伽一样地命运。没想到时隔如此之久,这事却要发生在一个异族的美丽女子身上,那始作蛹者,却换成了自己。老天还真会开玩笑。
他静静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如波涛般诡谲压抑地心情,也只有亲见亲历这一切地宁雨昔能够理解了。
“小贼——”仙子轻拉他衣袖,眸中流露出脉脉地关怀。
林晚荣忽然长出了口气,冲她微微一笑:“我没事。作为一个战胜者,我拥有处置战俘的权利,不管她是美是丑是男是女。带着她,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仙子姐姐,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小贼,你真地——”宁雨昔望着他,红唇轻咬,欲言又止。
林晚荣笑了笑:“一个大华人,一个突厥人,两个敌对的民族——忘记,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地结局。她的生命只剩几个月了,就让她无忧无虑的度过剩下的时光吧。”
宁仙子呆呆道:“她可以忘记,可是你呢,你怎么办?!心怀着记挂活下去,比忘记更需要勇气!”
林晚荣哈哈笑着摇头:“姐姐你怎么说这么深奥的话,我可是个很简单地人,才没你这么多复杂地想法。”
宁雨昔望他半晌,这是她第一次看不透小贼地心房,这种忽远忽近的感觉,竟让她有些迷恋。她轻叹了声道:“以玉伽地倔强个性,这消却记忆之法,不止是施针那么简单,只怕我还要耗上好些功力。如此阴毒的法子,大大有伤天和,这一次,上天定会罚我。”
林晚荣紧握她双手,温柔一笑:“放心,所有的惩罚我都一力担了。我誓与上天,斗个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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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正的声明,俺从来不写悲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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