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莱归冷哼一声,目光深邃如星辰,“令尊秦先生是做药材生意的,来往药材都要从水路运送。恰巧父亲近日将水路的管理权交给了我,若是夫人您要去找幕妹妹的麻烦,我也只好让秦先生多费点心力了。”
秦姨娘不由一怔,没有想到苏莱归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会如此狠绝,但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冷哼一声,“你威胁我?老爷他最讨厌假公济私,我若告诉他你威胁我,你说,他会不会收回交给你的权力?”
他淡淡一笑,眸光也不瞧她,月色照入窗棂,印在他一身雪白的西装上,那冷岑岑的颜色让他也生了几分凉意。
他轻轻开口,声音却格外低沉有力,“父亲也最讨厌女人干涉他的事业,不知道夫人这样一去说,会不会被他当作了嚼舌根子的无知妇人?”
秦姨娘被他噎得没有了话。苏南城的确最讨厌女人干预他的事情,而且这苏莱归每日与苏南城相处,自然又比她更得信任。
想到这里,她不觉换了个脸色,勾了勾火红的嘴角,“得了,都是一家子,说这样煞风景的话做什么,往后我父亲的生意,还要靠莱归少爷你照料才是呢。”
“照料不敢当,但保证秦先生运货顺利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的瞳眸幽幽地瞧了她一眼。
她只觉得被那浓黑的光线吸附了一般,忙调转开眸子,扬了扬纤细的青葱玉指,“我也不会为难你的幕妹妹,你去吧。”
他这才收回眸光,转过身往外走了几步,却听她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你向来不会得罪任何人,如今却为了她,什么也不顾了。”
他微微顿住脚步,半晌,又像什么都没听见那般,出了房间去。
他站在走廊上,背倚栏杆,从精巧烟盒中取出一根雪茄来咬在唇中,金色的打火机窜起一股红蓝相间的火苗,那耀眼的红掩映在他乌黑的瞳孔里,袅袅升起的烟雾倒是让他的俊颜愈发得不清晰了。
屋子的另一头,淡粉色的绸缎台灯投射下一圈圈的晕黄来,给苏幕遮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泽。她轻轻地笑着,乌黑的羽睫轻轻颤抖,甜橙色的唇散发着水灵的润泽。
静岚听她说话便笑得前仰后合,直直拍手,“小姐你是说,你拿了玩具枪逼那两个劫匪跳江?”
“可不是嘛。”她无辜地眨了眨晶莹的眸子,半晌,停住了笑声,转眼瞧了瞧座钟,微蹙秀眉,“哥哥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是被秦姨娘给收拾了吧?”
“怎么可能,少爷他聪明果断,绝对不会被人收拾。你都不知道上海滩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呢,偏偏少爷就是不动心。”静岚一脸花痴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哪家姑娘会有福分,将来能够嫁给少爷。”
她嗔了静岚一眼,雪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垂着眼睑。
静岚唤了两声,她这才抬起晶莹的眸子,笑道:“你前几天也是这样与我说的,说司马识焉是人中龙凤,有许多小姐巴不得嫁给他,今天怎么又用同样的话来形容哥哥了?”
“我说的明明都是实话啊!”静岚伸出三根手指,对天起誓,“你看大小姐不就天天盯着司马少爷吗?而且司马少爷家世也好,怎么说配小姐你是没有问题,可小姐你偏偏就逃了婚。”
苏幕遮修长的睫毛似一把娇小的羽扇,轻轻地颤动着,将她那双透亮的眸子拢在了暗影之中,只听她悦耳清脆的声音轻轻响起,“家世好又怎么样,如果碰到我不喜欢的,就算是总统我也不嫁。”
“那碰到喜欢的呢?”
“碰到喜欢的……”她转了转晶莹剔透的眸子,笑看着静岚。
“小姐,你说话又只说一半!”静岚恼得直直跺脚,瞧着苏幕遮笑靥如花,也只能叹了口气,“对了小姐,我听丫头们最近在议论萧家的少爷,说他风流倜傥……”
苏幕遮扬了扬手,制止她往下说去,那萧家少爷萧天骐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什么样的姑娘估计全被他给采过,虽然她与他未曾谋面,但这第一印象却是极差的。
静岚当然也知道她的意思,识趣地不再说关于萧家的事情,只是瞧着苏幕遮的眉角愈发轻盈,不由道:“听闻慕家的六爷……”
“你真是没个完了。”她作势要拧静岚的嘴,两个人瞬间笑闹成了一团。
她扬了扬手,暂且放过了静岚,转眸瞧着床头精致的梳妆台。
梳妆台旁边立着一个翡翠屏风,上面仿绣了虢国夫人游春图,她抬了脚步,一头栽进柔软的床上去,静岚会意地将那淡粉色的帘幕轻轻放了下来,她却不曾闭眸,只睁眼瞧着窗棂上的雕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静岚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去,恰好遇上苏莱归,苏莱归往屋内张望了几眼,又叮嘱了静岚几句话,便准备走了。哪里想到刚一抬起脚步,就听见楼下苏南城的声音。
苏幕遮自然也听得清楚,登时坐直了身子来,心想着反正早晚都要挨骂,还不如今晚就先挨了,也省得整夜提心吊胆。
她瞧着明镜中自己鲜妍如桃蕊的面色,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跳下床来,那小小的绸缎台灯掩映住她瞳孔的颜色,隐没了她的笑靥。
“哥哥。”她瞧着苏莱归,淡淡一笑。
苏莱归皱了皱眉,道:“不是都睡了吗,怎么又起床来了?爸爸刚刚回来了,但是瞧着今天天色也晚了,没有想找你的意思,你先睡去吧。”
“这怎么可能睡得着嘛。”她嘟了嘟小巧的唇,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华彩光芒,“我这次犯了这么大的过错,爸爸是肯定会骂我一顿的。倒不如让他今天晚上骂了,也省得我提心吊胆。”
他瞧着她,勾了勾嘴角,揽了她的肩膀,“走吧。”
书房内灯光如昼,梅花纹路的窗棂半开半阖,屋子里飘散着一股浓浓的檀香味道。
那一套棕木色的书具摆放整齐,苏南城坐在书桌前,正冷眼瞧着手中的书本,桌上摆放着一支前朝年间的翡色花瓶,淡紫色的台灯散发出一圈圈的朦胧光线,照在她头戴的桃花簪上,俏丽又明媚。
她瞧见苏挽蕴与秦姨娘也坐在旁边,面上正挂着得意的笑容。
她撇了撇小巧的唇,知道她们是来看笑话的,心里不由地憋闷,道了句,“爸,我来了。”
苏南城只顾低头看书,对她的话好像充耳未闻,她又唤了一声,却仍得不到回应。
她努了努嘴,心里清楚爸爸这是在故意惩罚她,不由叹了一口气。苏莱归走到她的身边,她抬眼瞧着他,他朝她安静一笑,她的心便安定下来,那双晶莹的眸子被夜色晕得迷离。
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她只觉得腿都酸了,连坐在一旁的苏挽蕴都打起了哈欠,可父亲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模样。
她偷偷打量着一旁的苏莱归,见苏莱归站姿挺拔如送,岿然不动,不由心生了几分佩服来。
苏南城这才悠悠放下了书本,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雪茄,苏莱归会意地递上了火,那缭绕的烟雾袅袅升腾,弥散在空气之中。
苏幕遮也支撑不住瞌睡,打了个哈欠,便听到苏南城哼了一声,“闹出这样大的笑话,还有脸打瞌睡!”
她晶莹的眸子刹那间生起光辉,微微挑了甜橙色的唇角,目光盈盈动人,“爸爸,现在都凌晨三点钟了,我当然会瞌睡了。而且我瞌睡不要紧,你瞧姐姐和姨娘为了看你骂我,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你不骂我,她们就不肯甘心去睡,只能陪在这里。她们又没犯错,你这样罚她们,就是爸爸你的不对了。”
苏南城瞪了瞪雪亮的眸子,被她这一番言论搅得气愤,拍了桌子,“挽蕴,夫人,你们先去睡去,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幕丫头说!”
“爸爸我不困。”苏挽蕴忙道。
苏幕遮斜眼瞅着她,盈盈一笑,“爸爸,你看姐姐刚才还打哈欠,现在又推脱说不困,不就是等着你骂我吗?你要骂就快些骂,骂完大家都好睡觉去。我瞧着你看书,看了那么久一页也没翻过去,真不知道你这样为难自己做什么。”
她这一番话让苏南城不由一怔,苏莱归也没能止住笑意,赶忙低下头来,这才掩饰住了上扬的嘴角。
苏南城深深吸了一口气,生生压下去了自己的怒气,看来他平日是太娇惯苏幕遮,才将她养出了一副这样的脾性出来。
“好,你就是想让我骂你,那我就好好骂骂你!”苏南城走到她面前,见她仰起小脸,那双晶莹的眸子透着浓浓的霞光,像极了她去世的母亲。
他顿了顿,终究是没出得了口,讪讪道:“得了,得了,这样晚了我也不稀得骂你了,都回去睡觉去吧!”
苏幕遮挑了挑眉目,冲着苏莱归会心一笑,苏莱归也回以一个笑容,鞠了躬,揽着她便要离开,却听到苏南城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明天早上和我一同去司马家,向司马少爷赔罪,另外再重新商定一下你们的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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