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渐渐暗淡了下来,远方的流云如棉花糖一般,却又被风吹散飘走,星星隐隐约约探出了踪迹,不远处的树枝上悬挂着五彩的纸绢,好似要为这样冰寒的世道与人心增添一抹翠色。【】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只见月光缓缓停驻,皎洁光线飞渡,轻轻地洒入了窗内。
有件事情酩彦是很想知道的,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问,这瞧着苏幕遮打算起身告辞了,他便两眼一闭,问出了口来。
“少夫人……这……这段日子你和苏莱归……”他坑坑巴巴,竟然想不出一句形容词来,“你和苏莱归……他没有欺负你吧?”
苏幕遮愣了愣,聪明如她,怎么会听不出来酩彦口中的这个“欺负”是什么意思。
她默了默,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可是她心高气傲,向来是不屑于说假话的,既然酩彦问了起来,那她便如实回答好了。
她张了张嘴,刚吐出了第一个音节,便听静岚的声音响了起来,“酩彦,你到底在瞎问些什么?我家小姐聪明伶俐,怎么会受苏莱归的摆布和欺负?”
酩彦愣了愣,静岚的表情异常严肃,甚至还非常得愤怒。他缓缓低下眸子,也深深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静岚,没事。”苏幕遮轻轻摇了摇头。
静岚吸了吸鼻子,“小姐,这段日子你肯定过得异常艰难,酩彦他不会说话,估计不能明白小姐的苦处,但是我知道小姐一定是不想提起这段日子了的。只不过小姐你自己要注意,有些事情你不在乎,但不代表别人也不在乎,日后有人问起小姐这个问题,小姐大可以不要回答。”
酩彦皱了皱眉头,接过话来,“少夫人被苏莱归给抓了这么久,坊间已经传了许多流言蜚语,女子的名节甚为重要,我问上一句不过是想让少夫人向世人证明她的名节没有受损而已,其他的倒是没有考虑周全,少夫人请放心,那段黑暗的日子你若不想提及,我日后便就不问了。”
苏幕遮轻轻扬了嘴唇,淡淡一笑。
静岚说得很对,她可以不在乎世人眼里所谓的“名节”,可是其他人能不在乎吗?她可以毫不在意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但她却无法忍受别人对慕止然的指指点点。她不在乎自己,她却在乎着他。
所以她与苏莱归之间的事情,不能全部说出来,而她之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怀孕了,可能潜意识里也有这层思想吧。
“小姐,既然你要走了,那我便送你下楼去吧。”
她点了点头,与静岚一同往楼下走着。楼道里只有一盏摇摇欲坠的小灯泡在散发着光亮,糊窗子的报纸不知被哪个爱恶作剧的小孩戳开了一个d,寒风涌入d口,卷起她的发丝,撩拨起她的心海。
“小姐,我知道你不想说,但是你肚子里的孩子该……该如何是好?”
苏幕遮低眸看了看微微隆起的肚子,她心里清楚,自己的肚子早晚有一天会遮不住的。
静岚见她不说话,也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得自己继续道:“这个孩子是……是苏莱归的吗?”
苏幕遮点了点头,静岚本来寄希望于这个孩子是苏幕遮被抓走前就已经怀上了的,可是如今听苏幕遮亲口承认,心里也似承受了巨大的打击般,浑身一颤。
“小姐……我知道你从小行事都和别人不一样,你自有你的一番主张,但是你……你把这件事告诉过慕六少爷了吗?”
苏幕遮轻轻咬了唇瓣,淡淡地摇了摇头。静岚一瞬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苏莱归把苏幕遮害成了这样,她又怎么忍心开口劝苏幕遮回到苏莱归的身边去呢?
“小姐,你觉得慕六少爷他真的能不在乎吗?”
苏幕遮闭了闭眸子,昏暗的光线打照在她长长的羽睫上,羽睫轻覆,在眼眶上轻轻描摹出了一圈y影来。
是啊,慕止然真的能不在乎吗?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会与苏莱归越长越像,到时候面对孩子的质疑,她与慕止然该如何回答?苏莱归是这一系列时间的始作俑者,是害了司马识焉的罪魁祸首,是囚禁她欺辱她的元凶,慕止然真的能毫无保留地去爱这个孩子吗?
她的幸福究竟会在哪里呢?
“小姐,我有一个办法……”静岚定定地看着她,“这几天趁着高小姐还在收拾行李,要不我陪着你去把这个孩子打掉吧?”
打掉吗?苏幕遮轻轻地覆上自己的肚子,她也曾经想过是否不要这个孩子,但是当她感觉到血y中融合了一种生命所带来的悸动,那一刻起她便做了决定,她要生下它来!
静岚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便明白了她的想法,只得又道:“那……到时候慕六少爷问起来,小姐你就说这个孩子是你在被掳走之前怀上的,是慕六少爷的。”
“这不可能……”
“我知道以慕六少爷的聪明是绝对能看出来的,可是有时候人是愿意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是愿意听听谎言的,不是吗?”
苏幕遮微微抬眸,静岚的面颊在昏暗的灯光下显现出清晰的轮廓来。她知道静岚提出的两种方案全部都在为她考虑,可是她却两者都不能接受。
“这件事……我再好好想想吧。”
“小姐……”
苏幕遮摇了摇头,盈盈一笑,“你快上去吧,不用送我了,司机就在下面等着呢,我也想自己静一静。”
静岚目送着那娇小的倩影渐渐走远,慢慢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不由叹了一口气。原来被这么多优秀的人喜欢着,便要承受如此巨大的代价。
她伸手擦了擦眼泪,转身上楼梯回了房间,酩彦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她突然在他的眼光中颓废了下来,眼泪便不受控制地继续掉落。
“不哭……有我在。”
酩彦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她便埋在他的肩头,如同寻到了一个安全的港湾,不住地哭泣着,仿佛回到了最本质,最纯真的生命里。
苏幕遮刚刚下了楼梯,一股寒风便直面扑来,使得她不由又紧了紧围巾。司机在不远处抽着烟,瞧着她下楼来,忙掐灭了烟头,转身为她拉开了车门。
虽然是冬日,但霓虹高悬,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彩,卷过了彻骨的寒冷。夜色已深,远处的高楼缥缈得瞧不见轮廓,她收回视线,然而还没有蹬上车去,却感觉一个力道将她一把回拽了过去。
“谁?!”
她转头看着身后,那人蒙着面,枪口抵在她的太阳x上,而一旁的司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被两三个人围了起来,每个人都拿枪指着他。
“我……我不参与这件事,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各位大爷!你们饶了我吧!”
他的声音和腿肚子都在发抖,随意一踢,整个人便跪了下来,看起来如一条瘫软了的毛毛虫。
苏幕遮细细想来,自己已经不知道被绑架过多少次了,反正早就习惯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心里还是不免揣测这伙人是谁派来的。
苏莱归吗?他就算知道她在上海,也无法派什么人来抓她,他在上海的势力还远远不够。
这么想来只有本地势力会对她动手了,她苦思冥想一番,却实在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又或是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了。
正这么想着,便感到有一个麻布袋子将她的视线遮挡了起来,她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另一辆车上去,那辆车缓缓地开向了远方。
无边的黑暗将她包裹,周围格外寂静,她的听力突然变得好了起来,她似乎可以听见寒风吹动树梢的声音,可以听见马路两旁豪气公子哥的宣誓,可以听见嘈杂人群中的弦音。
她缓缓闭上眼睛,反正睁着眼睛也是一片漆黑,这开车的司机水平也是不错的,她便盈盈一笑,安心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慢慢停了下来。那几个绑架她的大汉将她从睡梦中提溜了起来,解开了包裹她脑袋的麻布袋子。
面前这个地方虽然黑黢黢的,但她却印象异常深刻,这是她和慕止然总爱来的那个码头,而且这个仓库也似曾相识。
她看着墙面上的武松打虎,不由扬了扬甜橙色的唇角,盈盈一笑。
刚刚认识慕止然的时候,慕止然便带她来了这里,那时她见着他在墙壁上涂鸦出了一副大好河山,便灵机一动,也要在墙壁上留下点什么。
她还记得,当时她笑嘻嘻地接过了慕止然递来的刷子,目光盈动,声音也格外甜腻,“你在那里站着干什么,快来教我画画来。”
慕止然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挑眉目,“你想画什么?”
“嗯……”她羽睫微覆,眉尖轻蹙,清亮的指尖捏着刷子,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我知道了,我要画武松打虎!”
“武松打虎……”他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并无违背她的意思。他拿起刷子,蘸上油漆,在墙上勾勒出简易的轮廓来。
而如今,她的目光透过仓库门口,瞧着只有一隅的天空,心里也大致明白了过来。
慕止峰从黑暗处缓缓走了出来,面上挂着诡谲的笑容。
“弟妹,好久不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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