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恍恍惚惚间只感到自己被抱离了这个y暗*仄的地方,汗水将她细碎的发丝黏在了她的额头上,她努力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子有千斤的重量,压得她无法如愿。
抱着她的手臂将她放了下来,她闻到周围有一股药水的味道,心里不禁一颤,在这样的时刻她的脑子却无比得清晰,所有讯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虽然无法睁开眼睛,但却凭借自己的直觉抓住了医生的手腕。
“医生,我的孩子……求求你,保住它!”
那医生微微一怔,定定地看着苏幕遮。苏幕遮并未睁开眼睛,面部也已经因为疼痛而抽搐了起来,面色格外苍白,嘴唇也已失去了血色,蒙上了一层乌青。
可即便如此她却没有失去意识,好像发自本能一般。医生低了低眼睛,每日在医院见惯了生离死别,可是内心却也经常为了这种人类的本能而不觉一怔。
他点了点头,又旋即想起来苏幕遮是看不见的,不由道:“夫人,您放心吧,我一定尽力。”
慕止峰派来的两个马仔在门外看守着,他们虽然跟着慕止峰有几年的时间,也清清楚楚地见证了慕止然与慕止峰两兄弟的争斗,可就是因为如此,他们对慕止然的欣赏的确是比慕止峰要高上许多的。
本来他们还无所谓地效忠于慕止峰,可在见证了慕止峰毫无底线地对女人与小孩下手后,他们心里明显转变了想法。
屋内的灯光异常昏暗,墨绿色的窗帘紧紧地拉着,他们能看见在房间里极力抢救的医生身影,心又不觉向下一沉。
最初慕止峰只是绑架苏幕遮,借以要挟苏南城而换取利益,可是在这来往间,慕止峰却将他多年对慕止然的积怨移动到了苏幕遮的身上去,下了如此重的狠手,实在是让人不敢苟同。
慕止峰缓缓地走了过来,面上挂着几分得意的笑容。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两个马仔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但刚才医生和我们说了,孩子十有**保不住。”
慕止峰的嘴角又向上扬了几分,“哎,苏幕遮得意了这么多年,也终于可以尝尝这样钻心的滋味了,哈哈!”
他眼光一冷,只闻到一股厚重的血腥味透过房间传播了出来。他皱了皱眉,心底暗暗骂了一句晦气,便往远站了几分。
医生出了房门,叹了一口气。
“这段日子这位夫人的身体很不好,又过度劳神,身子已经虚弱了很久了,再加上用了不该用的药物,所以孩子是保不住了,她出血很多,好在现在已经止住了,可能需要静养上一两个月才能恢复元气。”
慕止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了,哎,你们两个进去把她抬回仓库去,好生看管着!”
两个马仔面面相觑,皆不动弹。将刚刚从鬼门关走上一遭的人再扔回那个y冷的地方,这岂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还没等他们开口,医生率先看不下去了,“慕二少爷,您的这位……这位夫人现在身体情况非常不好,不能去仓库之类的地方,如果在这时受寒的话,以后怎么补身体都补不回来了!”
“补不回来关我什么事?!这样也挺好的,最起码不用担心她会跑了,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我移过去!”
两个马仔皱了皱眉头,虽然心里不甘愿,但是现在战乱迭起,他们要是意气用事,难保不被赶出去,若是真的被赶出去了,他们靠什么谋生?他们家里还有上上下下好几口人等着他们去养。
其中一个人移动了脚步,另一个人便也跟了上去。看来人果然是要在生活条件满足以后,才会发展出所谓的美好品质的吧。
苏幕遮已经昏迷了过去,黑色的发丝铺泻在雪白的床单上,她的眼角噙着未干泪珠,两只小手无力地搭放在床沿的两侧。月光散落在她的小脸上,竟让她如此苍白,形如鬼魅。本是甜橙色的小嘴失了颜色,唇瓣一启一合,好像在嘟囔着什么。
待他们俯下身去,才听见她细弱的身体,在小声地唤着……
孩子……
两个人实在不忍,但又不得不将她关进了仓库里面,思来想去,为了平衡心理的罪恶感,两人便将大衣脱掉,盖到了她的身上。
苏幕遮就这样沉沉地睡着,做了一个格外冗长又真实的梦。
梦里她还是个小女孩,无忧无虑,她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绿幽幽的青草散发着清新的味道,又混合了泥土的气息,交缠出一片广阔的天地。
她哈哈大笑,笑声悦耳如银铃。苏莱归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她因为太调皮而摔倒,她回过头,对上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盈盈一笑,笑容如初绽的桃蕊般,混合着甜蜜的香气。
梦境渐渐转变,她与苏莱归都渐渐长大,苏莱归站在她的面前,拿枪指着她,她愣了愣,往后退去,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跌倒在地。
“你害了它!是你害了它!”
“不是我!”苏幕遮声嘶力竭地吼道,“不是我害了它!”
“是你!如果你好好留在我身边的话,孩子怎么会没有?!是你害了它!是你的自私害了它!”
苏幕遮被他的话噎住,竟然回答不出一句来,眼泪瞬间喷薄而出,她骤然睁开了眸子,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
盖在她身上的两件大衣立时滑落,她伸手去摸肚子,小腹格外平坦,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她紧紧咬着唇瓣,将自己环抱了起来。
冰冷的月光透过铁门,将房间分割成了明暗两块,她低下头,埋了脸颊,眼泪沾湿了皮肤。
梦里苏莱归的指责没有错,是她害了这个孩子,是她的自私害了它。她如果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而是选择在渝州好好待着,和苏莱归待在一起,那么今天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她的孩子就不用死了。
她轻声地呜咽着,而那呜咽声最终仍是转化成了哭声,好像要把心肺撕裂一般,她终于哭了出来,将这一年多来的委屈、不甘与痛苦化成了泪水,由内而外地宣泄着。
而此时的苏公馆内,却是死般的寂静。
苏南城拿着那根桃花簪子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紫灰色的晨光划破天空,散落了星星点点的光亮,而这种程度的亮光显然不足以温暖他早已冰封了的内心。
舟氏紧张地看着他,见他将视线投了过来,不由偏过头去。
“慕止峰!他竟然敢这么卑鄙!”
“老爷,幕儿被他抓了,您一定是要去救的吧?”
舟氏不敢肯定苏南城的心思,只得试探性地问道。苏南城冷冷哼了一声,扬了扬嘴角。其实最近他的脾气有所缓和,不再突然发火了,舟氏本来以为自己看见了希望,却不想今天这茬子事情又生生浇灭了她的幻想。
“我是不会去救她的,我早就没有这个女儿了!”
他像是下了狠心似的,将簪子扔到了一边去,那枚桃花簪铿锵一下落在了地面上,碎裂成了两半,恰好升起了晨光映照着那缺失了花x的花朵,花瓣油然散发出粉润的华芒。
“老爷……慕止峰派来的人说,如果您不去救的话,可是一尸两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这还用想吗?”苏南城冷哼一声,“幕儿那个不孝女,定是怀上了苏莱归的孩子,你着急什么,不过是个野种罢了,我苏南城可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舟氏愣了愣,她实在想不到疼爱苏幕遮的苏南城竟然会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想当年幕儿可是他最宝贝的掌上明珠啊!是他捧在手里怕化了的珍宝!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好像一旦踩到了一条线,整个人生事件便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应声倒塌,一片接着一片地毁灭,直到生命尽头,才能停下脚步。
“老爷,幕儿肯定是被苏莱归强迫的,您不能这样怪她,她现在一定很不好受,不然她逃回了上海为什么都没回家呢?她毕竟是您的女儿,父女之间怎么会有仇恨?您恼她也好,气她也罢,赶紧去接她回来吧,我怕您这么仓促地做了决定,今后会后悔的!”
“后悔?”苏南城眯了眯眼睛,“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这个词的存在。慕止峰以为抓到了幕儿就能威胁我?哼,没门!就算幕儿死在我的面前,我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舟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的眼光格外混沌,从那眼神之中看不出他内心真实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她摇了摇头,突然想起自己的半辈子来,她争了,抢了,累了,也倦了。如今的她,只求现世安稳,岁月无恙。
她缓缓地起了身来,朝门外走了去。
“你干什么去?!”苏南城像突然被踩到了尾巴似的,暴跳如雷,面上的青筋凸起,眼光格外凶恶。
舟氏回眸,冲他盈盈一笑,他突然一怔,恍惚想到了两人初见时的模样。
“老爷,既然你不愿意去救幕儿,那么我替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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