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乱世,各有各谋。
苏北屏障丢失,坐不住的人,不仅只是国朝。
身在南粤的林华耀,自从苏北沦陷后,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尤其是在旗蛮攻伐西江不利后,他就越发如坐针毡。
局势是摆在台面上的,旗蛮拿不下西江,也不可能就此停步不前。
下一步的目标,不是西进,就是南下。
相比穷的叮当响,还易守难攻的西南,富庶且近在咫尺的南粤,明显更符合旗蛮下一步战略。
若能拿下两粤,便可将明珠至两粤海岸线彻底贯通,旗蛮在大夏的战略纵深将大大改善。
故而林华耀最近可谓是寝食难安,目光时刻紧盯旗蛮动向,半刻不敢放松。
连日来,南粤兵马调动频繁,民间气氛也是紧张异常,已是随时准备应对旗蛮来袭了。
只是南粤能够挡住旗蛮吗?
此刻又一次与众将一起围在地图前的林华耀神情凝重,眉头皱起老高。
“据刚从明珠传回的情报,旗蛮近日正大规模从本土增兵,具体人数尚未打探清楚,粗略估计,此番增兵到目前为止,从明珠登岸的旗蛮兵士,怕已不下于十万众。”
“增兵前,旗蛮在大夏的兵马总数就已逾三十万众,苏浙沦陷后,旗蛮兵力大致分布为,明珠驻守兵力约三万,苏北十五万、苏南十余万。”
“目前对我们来说,关键就在旗蛮此番新增兵力,会用在哪里?用在苏南,则意在西南。用在苏北,则意在西江与南粤。”
“来苏北的可能性大,旗蛮与方有群在西江一战后,仍驻扎在昌平城外三十里,不肯退兵,应该就是在等着新增的十万援兵。”
听着众将参谋,林华耀目光盯着地图上昌平城方位,好半晌才问道:“依诸位看,旗蛮会师后,目标会是西江还是南粤?”
众将闻言,好一会都没人吭声。
半晌才有一人道:“旗蛮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我们南粤。”
林华耀目光抬起,看向开口之人。
只见此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
虽还年轻,此时一身将服,站在一众将领中,却也丝毫不见逊色。
此刻他一开口,众人不见小觑,皆凝眉细听。
此人也也不怯场,他目光锐利,抬头看了众人一圈后,又望向林华耀,一抱拳道:“父帅,我的看法是,旗蛮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先打西江,他们拿下苏北后,目标只会是我们南粤。”
林华耀脸色深沉:“何以见得?”
“旗蛮拿了苏北,国朝已是不可接受,此时若西江再失,新帝还有何面目坐在帝位之上?旗蛮此刻想拿下西江,那国朝必将全力阻击。”
话到这里,林定坤目光直视林华耀:“试问,就旗蛮目前的兵力,若是逼得国朝倾力反击,不符合他们的战略吗?拿下苏浙后,他们首要的是消化苏浙,故而暂稳局势,避免与国朝大规模会战,才对他们更有利。”
“林将军,若照你所言,旗蛮又何必与方有群在昌平一战?”有将军皱眉问道。
林定坤显然早又想到这个问题,摇头道:“昌平城下的一战,旗蛮目的不是西江,甚至都不是昌平。”
“不是昌平?”
林定坤这话一出,众将哗然。
“旗蛮和方有群打了一天一夜,折损超过五千人,不是为了下昌平?就仅仅只是一时冲动不成?”有将领质疑。
“当然不是冲动,旗蛮打昌平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方有群的人头。”林定坤斩钉截铁。
说到这里,不顾众将质疑,林定坤看向并未开口的林华耀:“父帅,自旗蛮入侵,初时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其锋锐,当时甚至口出狂言称,三个月便可拿下大夏。”
“痴人说梦罢了!”听得此言,包括林华耀在内,想起当初旗蛮的狂言,均是面现冷笑。
林定坤却道:“三个月拿下大夏,自然是旗蛮痴人说梦,可当初他们的确强势,明珠一战,大夏兵马几乎无其一合之敌。旗蛮下明珠,拿当真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若照当时情境,大夏诸省都入明珠的话……”
“这怎么可能,吴可战本就庸才,也就仗着曾救过先帝性命,才得以妄居高位,让此人带兵,明珠何能不败?”有将领对吴可战很是不屑。
更有人冷笑:“其实要说他救过先帝,也纯粹是凑巧了,当年先帝还是储君,出征平乱遇险,当时这吴可战本该出征,可此人胆小,便称病留在了营中。”
“怎料,刚好撞上了先帝遇险,此人打仗不行,逃命却是一流,立马换了衣服,当了车夫,拉着先帝和遇临盆的皇后逃走,就这般,这厮贪生怕死,不但未曾获罪,反而成了大功之辈,自此平步青云,待先帝登基后,其竟一路做到了上将军之位。”
“还有这事?”
“刘将军,你怎如此清楚?”
显然,这事就连在场众将知情的都不多。
而林华耀听到别人说先帝昏庸,他的心情就好了不少,此刻面上竟也露出一丝笑容,目光扫过众将:“这是件旧事了,知道的人确实不多,当时吴可战自己化妆跑了,这件事最清楚内情的,自然就是当初的亲历此事的人了……”
众人立刻明白了,看向那位刘将军。
只见他缓缓点头:“当年之事,刘某正是亲历者,当时吴可战逃走,留下阻敌断后的正是我部。可事后吴可战平步青云,我等舍生忘死苦战之人,竟在他之下,我等自然不服,不免到上官处闹,可最后没能伸冤,反而得罪了吴可战……”
说到这里,这位刘将军抬眼望了一眼林华耀:“因为我是挑头的,被吴可战记恨,寻了由头将我下了狱,若非大帅搭救,只怕我早留已命丧黄泉。”
林华耀摆摆手,示意无需再提。
要说起来,那时的他根本就没想过谋反,之所以救下这刘将军,不过是因为这刘将军有一个亲戚在林府当差,当时迫于无奈之下,求到了他的头上。
那时林华耀还年轻,心底也是存了几分正气的,听闻此事后,就搭了把手。
谁料得,正因为当时一伸手,之后这刘将军就成了他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往事随风,说正事吧!”林华耀又看向了林定坤。
众将也跟随望向林定坤。
林定坤点点头,继续道:“吴可战庸才不提,但旗蛮兵峰之盛也非虚,明珠一战败在吴可战,也绝非全是他之故,两军差距太大,也是主因。当时吴可战手下不是没有敢战之人,也不是没有有勇有谋之辈,可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多撑了片刻而已。”
这番话众将倒是没有否认,当时战争打响,有吴可战这等懦夫,也有英雄,旗蛮打出的战绩,当时确实让得所有军中之辈心中胆寒。
林定坤继续道:“之后旗蛮马不停蹄,直下苏浙,初时同样所向披靡,直到国朝急调方有群入苏北之后,情势才有改变。全面颓势之下,临危上阵的方有群不但延缓了旗蛮的攻势,甚至反败为胜,接连挫败旗蛮进攻,将旗蛮的脚步牢牢拖在苏北近一年。”
林定宇略微停顿后,转眸看向众将:“我等皆是为将之辈,军中士气的重要性勿用我多言,方有群入苏北后,打破旗蛮三个月拿下大夏的战略,拖住了旗蛮的进攻脚步,对旗蛮来说最麻烦的是,方有群打出大夏兵士的士气,他影响的不止苏北,就连苏南,也一直坚持了下来。而方有群一退,苏南瞬间崩溃。”
“大夏九帅,若论能打,方帅确实是最能打的。”有将领点头承认。
有将领点头:“我在吴帅手下待过,吴帅也曾说过,单论打仗他不如方帅。纵观方帅这一生,他所经历的战阵,几乎全是最难打的,最后却总能打赢。”
林华耀没说什么,若论打仗,他这大帅是肯定不能和方有群比的。
专业不同,这没什么好不服气。
林定坤继续道:“所以,由此可见。如果能拿下方有群,那功勋恐怕比拿下苏北更重,若非如此,他们那三千精锐,也不可能会贪功急追,最终导致全军覆灭。昌平城下那一天一夜的战斗,旗蛮当然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报仇,他们要的是方有群死。”
“如果能够拿下昌平城,那即便不能擒杀方有群,丢了苏北,又丢了昌平,一路丢盔弃甲的败军之将,国朝自己便会处置了方有群。只要逼死方有群,大夏军中的脊梁骨,也就被打折了一节。这便是他们猛攻昌平的原因,为的不是城池,而是方有群。”
待林定坤的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参谋间里再无声音,将领们互相对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反而是无形间,一股略带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很明显啊,林定坤这一番话,将林华耀给搞得难堪了。
要知道,最先出手,要逼死方有群的正是林华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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